落日英雄传 第一章

      酒香四溢。

    童孔已醉，大醉。

    二十年的上等女儿红，任何人只要喝下三五斤，只怕都会酩酊大醉。更何况童孔已喝下十几斤。

    他当然要醉，因为今天只有他才最值得一醉。

    童孔虽已醉，但他的眼神却依旧犀利。

    他的眼神依旧犀利，如同桌上摆放的那一对双月的锐利的锋刃。

    童孔的手也依旧很稳。

    他的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很稳的。

    因为他的手就是他的武器。

    一个人的武器如若都拿不稳，那么这个人在江湖上只怕就会很快消失，变成一个死人。

    童孔当然不想死，也不会死。

    他的手轻轻的抚摸双月，就连嘴角都已露出笑意。

    夜已深。

    双月在灯下闪动着金光。

    那竟是一对黄金铸成的双月。

    圆弦金双月！

    在江湖上，不仅仅是他童孔，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想得到这对双月。

    绝对没有人例外。

    因为这对双月，本是属于卫威的。

    在江湖上，就算你可以不知道任何武器，但你却绝对不可以不知道这对圆弦金双月。

    而你只要知道这对双月，就必然不能不知道这对双月的主人：

    卫威。

    卫威一手创立“双月门”，威震江湖已经二十年，根深蒂固，武林霸业本已无人能够撼动。

    童孔本竟用短短的五个月时间，就已一手将卫威的霸业推翻。

    他付出的代价虽然及其巨大、惨重，但他的收获却足以补偿这一切。

    童孔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他当然明白，杀人者，人亦杀之。

    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如卫威一样，被别人杀死。

    但他现在却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现在应当快活的享受。

    ——双月门已烟消云散，他当然能够、应当快活的享受。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童孔本已微笑的眼角，立刻笑意更浓。

    此处本是他的密室，就算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和弟子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唯一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唯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女人：

    优柔。

    优柔是他闯荡江湖的时候，无意间从别人的刀口上救下来的女子，现在已是他最宠爱的一位夫人。

    童孔并不好色，但他对女人却一向极有鉴赏力。

    他选择的女人，当然是绝色丽人。

    优柔的确很美，只怕是江湖上任何男人只要看上一眼，就绝对不会再被别的女人吸引。

    优柔不但美，而且柔媚温顺，善解人意。

    现在夜已深，他虽然不饿，但是他却知道他现在非常需要发泄。

    需要男人对女人的发泄。

    童孔就连嘴角都有了笑意，优柔这么晚来，当然知道他现在非常的需要她。

    优柔已风姿卓绝的走了进来，童孔已轻轻将她一把揽在自己怀中。

    童孔也已看到，优柔的手中有一卷黄纸。

    优柔甜笑着，已将黄纸摊开，用那对双月轻轻压住卷纸的两端。

    纸笺已经陈旧，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

    童孔不需要去看，他知道以优柔的善解人意，必然会告诉他原因。

    果然，优柔已经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竟比春风还要柔和。

    优柔道：“这对双月是不是属于卫威的。”

    她虽然足不出户，但她却冰雪聪明，她当然知道童孔这几年来，心里在想什么。

    她当然更知道，从不喝醉的童孔今晚为何会大醉。

    ——童孔一向都非常冷静，极少喝酒，更不要说喝醉。

    一个在江湖上混的人，醉酒及其容易为人所趁，丢掉生命。

    童孔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总是让自己清醒。

    但今晚，他却酩酊大醉。

    优柔第一次见到童孔居然会醉，但她也当然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一件事情，能够让童孔开怀大醉。

    那就是：他的计划已成功，他已将双月门铲除，他已杀死双月门的卫威。他已取代卫威成为江湖上的霸主。

    果然，童孔微笑，道：“不错。”

    优柔道：“卫威是不是已经……”

    童孔道：“我还活着……”

    他的意思很简单也很明白：

    这对双月本是属于卫威的。

    江湖上，人在兵器在。

    现在既然卫威那威震江湖的武器竟在他的手中，而他却还很好的活着，那么，卫威当然已死。

    优柔道：“双月门，十三大弟子中的任何一人，在江湖上无论武功、机智、势力，都足以独挡一面、威震一方。”

    童孔点头，道：“不错。江湖盛传，欲要除双月门，先灭十三弟子。”

    ——任何的组织，都会有许多得力的高手相助。一个人，就算能力在强，也终归不能面面俱到，什么事情都自己去解决。

    双月门只所以可以在江湖上叱咤二十年之久，卫威本人的武功与智慧固然可怕，但也绝对离不开他手下那十三个大弟子的功劳。

    优柔又道：“据说双月门十三弟子合力，尚不及卫威一人之力可怕？”

    童孔大笑，道：“幸好如此。”

    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神露出一丝对优柔的赞许。

    他的意思更明显：如果双月门十三弟子都如卫威一般可怕，又怎能被灭？

    优柔继续道：“所以，江湖上绝多数的人，都在想着如何灭掉双月门的十三弟子，只有你不是。”

    童孔狂饮，然后道：“我不是？”

    优柔点头，轻声道：“擒贼擒王，灭了卫威，才是灭了双月门。”

    童孔拍手，大笑，道：“可叹江湖上自命不凡者数不胜数，但见识竟不及你一个女流。”

    优柔也笑了，这一笑，风情万种，倾国倾城。

    她媚笑道：“你又怎会要一个见识不够的女人在你身边呢？”

    童孔将优柔揽入怀中，道：“但那双月门十三弟子盛名无虚。我颇费了些周折，折损我许多高手。”

    优柔送上香吻，然后道：“而双月门十三弟子，付出的代价岂非更大？”

    童孔大笑，道：“卫威的十三大弟中，有五人死于乱刀之下，重伤逃离三人，就算那三人不死，也已是残废……”

    他边说边在纸笺上将其中几个人的名字勾掉。

    优柔道：“难道残废竟不可以报仇？”

    童孔道：“当然可以，所以，我已派了人去追。”

    优柔道：“他们逃不掉？”

    童孔大笑，道：“卫威的十三大弟子中，本就有我的人……”

    优柔娇笑，道：“自古家贼难防，难怪你对卫威的一切竟了如指掌。只要他的身份没有暴露，这几个人迟早都会死……”

    童孔道：“他的身份当然没有暴露。”

    优柔道：“剩下的这四个人……”

    童孔道：“卫湘君与卫如君，本就是卫威的亲生女儿。”

    优柔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童孔道：“只不过，可惜。”

    优柔惊奇，道：“可惜？”

    童孔道：“卫湘君早在近十年前就已忽然消失，至今生死不明。”

    优柔螓首低垂，道：“生死不明，便是两种。”

    童孔大赞，道：“不错。我们不可以疏忽、掉以轻心。”

    优柔为童孔斟满美酒，道：“卫如君？”

    童孔道：“卫如君，不必理会。”

    优柔道：“哦？”

    童孔道：“早在五年前，她已与一位师兄私奔，叛离双月门，卫威盛怒之下亲自追杀……”

    优柔娇躯一震，道：“虎毒不食子。”

    童孔瞳孔收缩，道：“有道理，她也是不知生死。”

    卫威无论如何盛怒，卫如君毕竟是他的亲骨肉，鬼知道他在最后究竟有没有杀掉他的亲生女儿。

    优柔道：“那么现在岂非只剩下一个人？”

    童孔就连眉毛都带着蔑视，道：“这个冷秋水，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优柔道：“哦？”

    童孔道：“他本就是卫威最后收的一个弟子，本可以算作是卫威的关门弟子，只可惜他竟不是人……”

    优柔道：“他……不是人？”

    童孔冷笑，道：“他岂止不是人，他简直禽兽不如……”

    优柔道：“他是不是……”

    童孔道：“他嗜酒如命、好色成性。”

    优柔道：“这似乎是很多男人都有的毛病，但你竟说他简直简直禽兽不如……”

    童孔道：“卫威本该有十四个弟子。”

    优柔道：“但他明明只有十三个弟子？”

    童孔道：“卫威本还有一个女儿，是他最小也最疼爱的女儿，名叫卫婉君。”

    优柔道：“卫婉君？你的名单上，没有这个人。”

    童孔道：“冷秋水有一年，竟趁其师卫威远在塞外未归，用(江湖论坛)将卫婉君迷奸。”

    优柔惊呼，道：“他竟然如此？”

    童孔冷笑，道：“被他师母发现后，他更丧心病狂，竟差点连他的师母一起奸淫。”

    优柔也冷笑，道：“的确禽兽不如，那结果。。。”

    童孔叹息，道：“卫婉君羞愤自杀，他的师母急怒攻心之下发疯，抱着自己女儿的尸体跳入万丈深渊。”

    优柔道：“冷秋水呢？”

    童孔道：“冷秋水事败之后，逃出双月门，几年来东躲西藏，如丧家之犬……”

    优柔叹气，道：“这个人不简单。”

    童孔道：“冷秋水？”

    优柔道：“不错。”

    童孔道：“这样一个人，你竟认为他不简单？”

    优柔道：“冷秋水做下那件事情的时候，卫威是不是正在巅峰时期？”

    童孔道：“的确如此，双月门那时威震江湖，绝对的霸主。”

    优柔又道：“非但卫威在江湖上无人敢惹，就连他门下的弟子，在江湖上也无人敢惹？”

    童孔道：“是。”

    优柔道：“但是，这个冷秋水却敢惹。”

    童孔皱眉，道：“说下去。”

    他听出来，优柔还有话。

    优柔继续，道：“冷秋水非但敢惹，且竟是惹了滔天大祸，莫非他不知道这是死路一条，莫非他竟不怕死？”

    ——女色无论如何重要，也绝对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冷秋水如何会不明白这件事情的后果？但是他却去做了。

    他不但做了，而且是直接针对双月门里最厉害的人物他的师傅卫威。

    童孔动容，道：“如此看来，他的确不简单。”

    优柔道：“他岂止是不简单而已，他简直是高深莫测。”

    童孔道：“你的意思。。。”

    优柔道：“ 以卫威与双月门，如若想要找出一个他的仇人，岂非就如喝酒一样简单？”

    童孔叹气，道：“那只怕比喝酒还要简单。”

    优柔也叹气，道：“冷秋水至今还活着。”

    童孔道：“只怕生不如死。”

    优柔道：“那也是还活着，而卫威与双月门，竟一直未能找到冷秋水，这岂非已说明这个冷秋水……”

    童孔的神色已变了，道：“现在看来，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优柔道：“更何况，你所知道的，江湖皆知，但事情究竟如何，只怕只有冷秋水与死去的卫威知道……”

    童孔神色再变，道：“莫非你认为……”

    优柔道：“自古家丑不外扬，又如何传于江湖之上？这只怕是一个饵……”

    童孔道：“你的意思是卫威当时莫非已发现什么？”

    优柔道：“以卫威的精明，很可能已经察觉身边有别人的耳目。”

    童孔道：“但卫威苦于找不出、找不到此人，故而演了一出戏？”

    优柔点头，道：“但卫威却没有想到，他一直到死也未能找出那个出卖他的人……”

    ——家贼本就难防，何况是有心算计你的家贼，就如隐藏在洞中伺机而动的毒蛇，更加难以让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童孔笑，笑意却很勉强，道：“天之侥幸，卫威没有查出我的人是谁就已被我所灭……”

    优柔道：“但你却留下了几样东西。”

    童孔道：“什么东西？”

    优柔道：“第一样，自然是你现在的名声、权势和财富。”

    童孔道：“灭掉双月门本非易事，这是我应得的补偿。”

    优柔道：“但你却忘记了一点。”

    童孔道：“哪一点？”

    优柔道：“既然你可以觊觎别人的东西，别人当然也可以觊觎你的东西。”

    ——这个道理很简单，你可以从别人的手上抢夺一切，别人有朝一日也可以从你的手上抢走一切。

    童孔大笑，道：“第二样？”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优柔道：“仇恨。”

    童孔不解，道：“仇恨？”

    优柔低声，道：“仇恨就像看不见的种子，随便在哪里，却都可以生根发芽……”

    童孔大笑，冷笑，道：“就算还有仇恨留下，也已没有人复仇。”

    优柔道：“有。”

    童孔道：“哦？”

    优柔道：“如若我是冷秋水，我必然会为卫威复仇。”

    童孔道：“莫非你认为他……”

    优柔道：“一个敢欺师灭祖的人，还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

    童孔道：“似乎的确没有什么不敢做。”

    优柔道：“如若他能够复仇，并且成功，那么江湖上会如何传言？”

    童孔道：“自然是他会取代我，从此也就无人敢再对他的过去提起半个字。”

    优柔娇笑，道：“名利双收之下，他坐拥实力，那时江湖上对他更多的只能是赞赏和奉承……”

    童孔笑意已不见，道：“就算他想复仇，但以他的武功，加之孤掌难鸣……”

    优柔道：“士别三日不同，没人可以保证他这几年没有练成绝世武功。而且，他也非孤掌难鸣。”

    童孔已完全笑不出，道：“还有什么人？”

    优柔娇笑，献上香吻，道：“卫威的两个女儿，还有那个私奔的弟子，至少在江湖上没有传出他们的死讯，不是吗？”

    童孔就连嘴角都已收缩，道：“你的意思是说……”

    优柔道：“一个消失的人，未必不会在某一天忽然出现。消失毕竟不是代表死亡。”

    ——如此的深仇大恨，只要这些人尚且有一个人活着，就没有人可以保证他们不会来复仇。

    童孔忽然拍手，道：“童新。”

    立刻有一人闪身门外，道：“在。”

    童孔已将纸笺撕开，屈指轻弹，飞出门外。

    童孔道：“这上面的人，立刻去查。查到杀无赦。”

    他的话从来只说一遍，他的话在他的手下耳中，永远是服从。

    童新道：“是。”

    童新已飞身而去。

    童孔忽又开怀，道：“他们有他们的事情去做，我们现在要做我们的事情。”

    优柔忽然就连耳根都红了，道：“人家也在等你做这件事情。”

    童孔眸子中喜色一闪，已将优柔压在身下。

记号

嗯，些微古龙的味道！

貌似漏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