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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话连篇(转载)第一回:回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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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羽羽 发表于 2013-4-4 18: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当拿到毕业证书和那一本薄薄的劳动手册的时候,还真有点懵了。其实那四年对我来说基本是一片空白,没有奋斗的目标,没有考研的勇气,更多的是和一群哥们打篮球、拼网游,毫不吝啬地挥霍自己的青春。

  在毕业典礼上老师一直都在无声地微笑,但是我怎么都觉得那种笑容有些恐怖,仿佛他们已经看到了我们将来的苦日子……毕业后,在家混了好几个月,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几乎过了凌晨才睡下去。父母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一脚把我踹到了B市舅妈那里,让我去当见习老师。实际上也就是让我别再颓废下去,希望我能够一个人锻炼锻炼,吃吃苦。呵,听起来都像是个笑话。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我就被逼着收拾行李,拿着火车票赶往上海南站。走的时候母亲还是非常不舍,担心我一个人过能不能习惯,甚至还担心我会不会被欺负。而父亲依然板着个脸,数落着我如何如何的不成材,如何如何让他们操心。但是我清楚他们只是舍不得我罢了。

坐在火车上,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想不起来,一路看着风景听着音乐就来到了这个位于长江边上的小城市。它根本不算是什么商业化的大都市,而是个二线小城市,路上居然还能见到那种人力三轮车。我一下火车就看到了久未见面的舅妈,我向她招了招手,她见我十分高兴,嘘寒问暖了几句就拦了一辆电动三轮,带我去学校安排的宿舍。

  我就职的学校位于B市的老城区内,马路很窄,不算闹市区,很多房子依然是搭的私房。学校其实也不大,但是翻修过了。教学楼侧面的那幢爬满爬山虎的矮楼就是我们员工的宿舍,虽说是宿舍,其实也就是腾出几间房子来给我们这些没有住房的外地青年教师一个落脚的地方。

  舅妈看了看四周,也猜到了我心里的嘀咕,她拍了我下后脑勺,叹了口气说:“想什么呢!来吃苦的,又不是让你来玩的。快点上去收拾吧,你的屋子在二楼左转第一间,还有一个室友。是你同事,我看过了,人不错,不是那种很难相处的。收拾好后记得晚上来舅妈家,你舅舅好久没看到你了,说要和你下个棋,看你有没有长进,记得陪一下小妹妹画画,知道了么?”

  说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得去上班了,你自己上去吧,多大个人了,还那么一副孩子样,真是的……”

  我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插进一句话。只有挥着手目送她离开,心里想这上年纪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语速快,且不易插话啊。

  我叹着气拿起了箱子,胳膊下还夹着一大包行李,就这样东倒西歪地上了二楼。心里暗暗地想,幸亏只是在二楼,否则也蛮吃力的。

  房间门是关着的,但是没上锁,我一推就进去了。进屋喊了两声,没见有人答应我,我也就当室友不在,自顾自地卸下一大堆东西,抬了抬酸疼肩膀,环视四周。

  房间是小了些,还塞了两张床,简直可以说达到了见缝插针的最高等级了。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单用的卫生间,还配置了台电脑,窗户朝向也不错。至于厨房,单身男人能自己下厨的那是凤毛麟角的稀有动物,所以只有一个电热炉子和简单的炊具。这么个房间拿来做双人宿舍倒也不委屈,最让我满意的是床是新的,连床单被褥都收拾妥当了,清清爽爽得看着也舒心。我于是点着头自言自语道:“不错,小地方还算干净,能让少爷我住人。”

  “是不错,床是我翻新的,顺带了你的,电脑是我带来的,你如果早些日子来就会知道这里其实就是间柴房,少爷。”

  声音是从门口走廊传来的,没一会就转进来个人,穿着件白色套衫,带着副无框眼镜。脸长得也很帅气,但是看起来有点不苟言笑。

  他走了过来,看了我两眼,然后指着靠墙的床说:“你就睡那里,我习惯早起,睡外面不容易吵到你。”

  我看了看那床,再看看边上靠窗的那张,也笑了笑说:“哦,没问题,我姓安,叫安踪。不知道同学……不……同事怎么称呼?”话虽那么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靠窗的床冬暖夏凉,而且明显地方大,靠墙的自然没法比。

  “这人就一个自私鬼……”得出了结论,我也就知道该怎么处了。

  这个家伙的名字很斯文,叫白翌,是个教历史的,虽然不是主科,但总比我这个见习的美术老师忙些,带的班也比我多。我空闲的时候,就借用他的电脑玩玩游戏,听听音乐,好在这人虽然看上去很精明,但相处久了就发现其实很好说话,本来是上锁了的电脑也因为我用得频繁干脆就解锁了。

  白翌喜欢看书,而且看的很多很杂,甚至封面破烂、文字模糊的手抄本和貌似佛经译本的东西,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有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不是个居士什么的,总之在他身上能闻到一股属于神棍的气息。

  无聊的时候,我们也聊天,然后我发现这小子很能侃,可以说如果他愿意,东南西北的都能给你说上些名堂,果然那些书也不是白看的。

  本以为上班的日子无聊,没想到这么一晃眼也过去了几个月。期间出了好几期的黑板报,又帮着其他老师搞这样或者那样的活动,几乎也不会让我有太空闲的时间。我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我的生活规律了不少。有空的时候也抓着白翌一起去打乒乓球,人也渐渐地精神了起来,总之我觉得这一次是来对了。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我和我这个新室友已经逐渐习惯了彼此的生活习惯。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所以我们两个才能相安无事地处下来。而再过两天就到冬至了,舅妈给我带了些冬至吃的豆沙馅汤圆来。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就分了一半给白翌。

  我们两个围着电热炉子,吃着舅妈做的汤圆。自然也得找点话题,我戏称它为“围炉夜话”。

  我紧紧地靠着炉子,贪婪地吸收热气来暖和自己。暖气还要过些日子才能送来,所以这里到了夜里非常冷。我喝了一口热过的黄酒说:“马上就要冬至了,这天还真是说冷就冷啊,我冬天的衣服还没让我妈寄来,这风刮得我都成冰棍了。”

  白翌皱眉看着我点头道:“是冷了,我这有备用的衣服,要么你先借去穿,反正你人瘦小,肯定套得进去。”白翌正从锅里捞汤圆,忽然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说:“冬至其实又叫寒衣节,你知道么?”

  我嗯了一声道:“寒衣,不是鬼节么?”

  他笑了笑:“也可以那么说,因为这个时候除了人需要添加衣服、吃饱养生外,地下的阴魂也需要穿暖,也要祭祀。对他们来说,人间有亲人能记得为他们上一份香火,他们就不算是孤魂野鬼。所以一般冬至分为人冬,鬼冬。”

  我随口应了一声,还想要接着找话题,就问道:“吃汤圆又有什么名堂呢?”说着捞了个汤圆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觉得不对就又吐了出来,然后发现这个汤圆的馅居然是完整的生赤豆,还没煮烂,我吐了出来道:“我说怎么硌牙呢,好好的豆沙汤圆里还给我掺没加工完的半成品,我舅妈现在越来越会偷懒了。”

  白翌看了我一眼,说:“讨个彩头嘛,估计里头还有几个,你吃的时候注意点,不过多煮会儿应该没问题。”说着又把筷子伸进锅里。

  我听着有些稀奇,靠近了些问道:“彩头,什么彩头?”

  白翌端着碗筷,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说道:“赤豆嘛,民间认为它有很强的阳气,是辟邪之物。而这冬至毕竟也是鬼门大开之日,所以吃点赤豆也算是避避邪气。”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白翌又接着说道:“刚才你问为什么吃这个汤圆,那是因为在古代冬至也有过小年的意思,所以要吃圆,以求能够团圆长久。其实按地方的不同,吃的东西也有了差别,有的地方吃的是馄饨或者饺子,因为道教认为馄饨是混沌的谐音,”

  我皱了皱眉头,对汤圆的问题倒没怎么留意,只觉得“鬼门大开”这四个字有些刺耳,大冬天的晚上听到这些,总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白翌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道:“呵,怕了?”

  我被他那么一损,把剩下的汤圆咽了下去道:“怕什么怕!我才不怕呢,也……也不相信!”

  白翌耸了耸肩摇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看不见就不存在。”说完便不再说什么,笑着安静吃饭。我没有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因为其实我知道自己有时候是看得见的,只是我并不想对别人说起这些。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么的麻烦和抗拒,曾经有一次我说给了一个对这方面很感兴趣的女同学听,但是她却只是当做普通鬼故事而已,连一丁点同情或者理解我的意思都没有,在那故事中她根本没有听出我的恐惧和无奈。从此我便不会在人面前说起能看见鬼这事,因为没有人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也没有人相信真的有人能够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

  一顿晚饭我吃到了三、四个夹生的豆沙汤圆。这让我有些无奈,不过总体而言还算惬意,白翌吃得很小心,发现可疑的就挑破皮先看看,于是他一个夹生的都没吃进嘴里。

  我吃得有些撑了,想站起来走走,白翌让我坐了下来说这汤圆是我带来的,所以今天他负责洗碗。我和混久了的人从来不假客气,他那么积极,我自然要给予他表现的机会,坐着摊开报纸就看起来。

  白翌站起来收拾筷子和碗,顺便把窗开了一道缝来透气。冷风立时顺着缝隙吹了进来,我缩了缩身子,忍了没几分钟就又把窗子合上了。冬天到了,真的该添加衣服了呀。

  冬至的晚上舅妈叫我去她家吃饭,我本来想叫上白翌,但是他说不好意思,怎么都不肯去。我也不勉强他,白翌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又是室友,虽然他有的时候有些古怪,但人还是不错的,做事很有分寸。比起那些明着和人套近乎,但处处都算计别人的家伙,他算得上是好人了。

  吃完晚饭,我想着明天还有课,没坐多久就告辞了。

  夜里,天气出奇得好,月亮比前几夜都要水灵,我们那里把这样的月亮叫做淡水月亮,这个时候月亮氲着就像淡水珍珠一样的光润,天上的云彩根本遮盖不了月光。但是这样的天气也出奇得冷,冷风刮过来寒得刺骨。

  我前几天才打电话给我妈让她寄些冬衣过来,现在东西还没到,所以出门的时候就问白翌借了件衣服。他也不讲究,顺手就扔给我一件搁在椅子上的外套。衣服有些大,总觉得风逮着空隙就往里钻,不过总比没有好。我裹紧衣服低着头往前赶路。

  舅妈家离学校不远,大概就是因为太近了,所以在这之间没设公交车站点,我只得顶着冷风赶夜路。我抓紧衣领缩了缩脖子加快速度,希望能够尽快回去,到宿舍就可以喝上杯热茶了,想到这里我呵了一口热气在手心,然后使劲搓手提高自己的温度。

  冷风把路两旁的树吹得沙沙作响,角落里的垃圾被风吹得不停地打转。我走的是条窄小的弄堂,是回学校的捷径。弄堂里的路灯不知坏了多久,隔老远才有一盏亮着,闪烁恍惚地发出淡黄色的光晕来。自从进了巷子我连个人影子也没见到,清冷的路上除了风声和我的脚步声没有一丁点别的声音。

  我心里苦笑,也是……大冷天的,谁还在这时候跑到这偏僻的窄弄里来?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我停止了一个人傻笑,抿着嘴继续往回路上赶。幽冷的空气把周围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青灰的霜色,透不出一丁点儿的温度。我又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硬是提了提精神。

  突然我感觉好像前面有些不对劲。我本来一直都是低头走路,只有感觉风不大了才抬头看看前面的路,这个时候我感觉风突然停了下来。我再一次抬头,瞥见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我愣了一会儿,这个人似乎就是在我低头挡风的空隙间,那么凭空出现在那里的,我心中有些疑惑,因为之前根本没有看见有人走在我前面,也没见有人从我身边超过。难道我眼花?我有些愕然,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因为毕竟有人可以和自己一起走路,这种不落单的感觉反而让我心里安定了不少。我提了提神,也就继续赶自己的路。

  我们两个人就那么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走了一段时间。路旁的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突然呲地一声灭了,但是过了不到三秒钟昏暗的灯光又缓缓地亮起了,只是这灯光却透着一股怪异的青绿色,让我有些不太舒服。同时我也感觉到在灯灭的那一瞬间,前面的人好像消失了几秒,然后又突然出现了。我咽了下口水,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道。

  我不想让自己继续往那些怪力神说方面想,于是硬是告诉自己,那人和我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么冷的天气,居然还得出门。

  说着说着,也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而且的确也没有异状发生。我叹了口气,和他继续保持着距离行走,此时我已经开始无聊地打量起前面那位老兄,也幸亏我走在他身后,否则那么打量人还不被人说变态?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我干脆仔细地看了看,发现那人穿着一套灰黑色的大衣,衣服很旧,皱巴巴的。头发有些斑白,走路姿势笔挺挺的,很僵硬。在他的手臂上,有一块黑布。

  我心里暗想:哦……家里有人过世了,此时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前两天和白翌聊到的寒衣鬼冬的故事,似乎……又开始有那么点心虚了。我暗啐了一声晦气,脚下则开始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打算从那男人的身后超到他前面,而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就是直觉告诉我必须要甩掉这个有些古怪的人。

  那个人走路的速度实在也不怎么快,超过去是早晚的事,没几步我就和他并肩了。就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瞥过去一眼,发现那个人的脸毫无血色,整张脸只有那眼珠动了下,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嘴巴朝两侧一拉,露出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说实话那种笑法就像是在一个萝卜上用刀切了一个口子,因为除了嘴巴,他脸上其它地方竟然没有丝毫牵动,僵硬异常。

  我心里一抽,寒毛也跟着竖了起来,也不敢多想,干脆向前面的转弯处跑去。

  我侧身一转,进了另一条小道,但是因为真的是有些心虚,我也没停下来,直到我跑得累了,才渐渐地由跑到走,最后干脆停下来,喘着气休息。我呼了口气,开始埋怨白翌讲得那些奇怪的东西,又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如果被白翌知道,铁定又要笑话我胆小了。

  越想越觉得窝囊,嘴里暗骂了几声白翌的不是,然后又加快了步伐往前赶。走路的时候我还时不时地回头看那个人还在不在后面,看到没有人了我这才安心地继续走路。

  我走了一会,突然又有一盏路灯灭了,我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随后灯泡慢慢发出了淡绿色的光芒。此时我突然发现那个穿灰黑色衣服的男人居然又走在我前面,但是之前我看得很清楚前面没有人啊,而且我明显甩掉了他!怎么突然就又出来了呢?我停了下来,这次轮到我浑身僵硬了。

  我感觉下巴有些发麻,冷风吹得我太阳穴很疼,但也是这种疼告诉我,我现在是清醒的。我怃然地看着他,我不动,他也没有走,而是一直和我保持着那点距离。

  我的手心开始有些冒冷汗了,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做到的,弄堂一条道通到口,绝对没有岔路,更没有什么暗门不暗门的。我想没有人能够穿过那么厚的水泥墙再出现在我面前。除非……他其实不算是……人?

  我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但是没有逃跑。那个人不再动了,但是居然依然和我保持着前面一模一样的距离。他依然背朝着我,僵直得犹如一块石头,总觉得有些违和感。又一阵冷风吹来,我突然醒过味来,如此大的风居然没有吹动他的头发或者衣角,他就像是立体的投影一般静止不动。

  一瞬间我明白我遇到什么了,但是我心里仍然不能确定,我想碰一下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实体,脑子里混乱地闪过些自欺欺人般的解释:他也许是一个投影,他也许是我的幻觉,甚至我想到了他是一个广告牌。

  我心虚地喊了一声:“喂……”拳头握得很紧,心想万一他袭击我,我可以第一时间给予反击。

  可是他动也不动,依然背对着我。我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而我前面依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忽然他转过了身体,又露出了前面那种诡异的笑容,这次透过月光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样子: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感觉就像是眼珠上翻只能看到眼白一样,而那森白的牙齿把那萝卜切口似的嘴填得满满的,这种诡异的笑容让人想到了古代那些巨大鬼怪面具。

  我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没有站稳,直接跌倒在地,于是我发现了个更让人绝望的事,他根本没有走在路上,他的脚分明停留在地面上方几公分,与其说他是在走不如说是在飘,难怪连脚步声都没有,难怪他走路的姿势僵硬得近乎诡异。

  我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靠进,理智告诉我应该跑,可我却连手指都没法动弹一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脸上的嘴裂得更开,几乎拉倒了耳朵。

  他直垂着手臂“飘”了过来,我吓得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剧痛使得我一个激灵,感觉突然能动了,于是我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这个时候口袋里不知有什么掉了出来,我自然没空去关心掉出来的是什么,但是却发现那怪人不再靠近了,只是僵直地扭了扭脖子,翻下了眼珠看着我脚边。

  他吐出一口黑黄色的浊气,我也朝地上看去,发现那里有几粒赤豆正滴溜溜打转。怪人好像很介怀那几颗赤豆,一瞬间我想到了白翌说得赤豆驱邪的说法,这个肯定不是人了,如果不是鬼也绝对属于妖怪一类的,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本能地一滚身,爬到边上抓起那几颗赤豆就朝那人身上扔去,他发出了一声尖锐地嘶吼,感觉就像是野鸡的叫声,随后他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蜗牛。

  机不可失,我连忙起身朝前面狂奔,几次差点跌倒,我没有再敢回头,不要命地往宿舍奔去。

  到了宿舍,我也不敢停下来,直接奔上二楼,最后我几乎是撞开门跌进去的。白翌正在看书,他惊讶地看着我。我跌跌撞撞坐上床,大口大口地呼气,我摸了下头发,发现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上和手上沾着泥,这样子绝对是无比狼狈。

  我惊慌地闭了闭眼睛,连吞了几口唾沫,这才镇定些许。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中,怪人早就不在了。白翌给了我一杯热茶,我干涩地说了声谢谢,哆嗦地捧着茶杯,靠这杯里的热气来缓和僵冷的身体。天晓得我前面有多么狼狈。

  白翌坐在我旁边,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宿舍了,也就不像先前那么害怕,但是那惊恐的画面依然在我脑海里不停地翻腾。

  “白翌……”我握紧了杯子,防止自己的手颤抖,话在喉头滚了几番才出了口,“我前面看到了鬼!”其实很窝囊,前不久还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怕,现在连说话都带着哭腔,但是这样的事情太离谱了,也怪不得我那么惊慌失措。

  他没有嘲笑我,只安静地看着我问道:“哦,什么样子的?”我抬头看着他,他清冽的眼神似乎让我又镇定了些许。

  我喝了口水,舔舔嘴唇,把我晚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白翌沉默了半天,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应该是遇到做头七的回魂了,今天也是他的回魂夜啊。”

  我转过头看着他问:“回魂夜?”

  他说:“没错,就是一般过世的人都会在死后的第七天回去,一是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亲人,二也是为了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自己欠下的债,与这个世界做一个彻底地了断。但是他们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所以过了回魂夜他们就必须要走,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慢慢展开,喃喃地说:“果然是鬼冬……”

  我想到了什么事情抬起头看向白翌说:“对了……如果不是衣服口袋里的赤豆,也许我没那么幸运能跑得掉,刚才他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掉落在地上的赤豆,朝他丢过去才算拣回小命。”

  白翌低头轻笑着,没有回话。

  我突然想起什么来,定定地看着他道:“等等,衣服是你在我出门的时候借我的,你知道今晚是鬼冬,所以才在里面放赤豆的吧。”我脑子马上就联想到白翌为了保护我,而在衣服口袋里塞了这几粒保命的赤豆。

  白翌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道:“我可不知道你会碰上什么。至于赤豆,上次下汤圆的时候那几个夹生的豆沙汤圆不是全扔在桌上了么,我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衣服,这几颗豆子大概是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粘到的。” 说完他站起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继续看书,想了想又回头看我一眼,说,“没事你就去洗澡睡觉吧,看你一头的汗和一身的泥。”

  我见他不承认,也没精神去追问了,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于是胡乱地点头答应。

  洗了个热水澡,身体放松下来,我感觉已经没有前面那么惊恐了,于是准备上床睡觉。

  白翌此时却问道:“你真的觉得那个人是要伤害你么?”

  我愣了下,因为的确那个怪人没有做出实际伤害我的事情,但是他本身就足够恐怖了,所以我才会如此惊慌。

  我纳闷地问道:“我也不知道……难道他不是想抓我走?”

  “谁知道,因为他已经被你驱走了。”白翌没有抬头。

  翌日,我路过了昨天晚上走过的那条小道,太阳照射在路上暖和许多,在那里的一民房门口堆放着许多花圈,透过房门,可以看到灵堂的中央放着一张照片,他笑得僵硬,穿着灰黑色的大衣,衣服很旧,皱巴巴的,头发有些斑白。

    我不禁回想起昨晚白翌的最后一个问题,“难道他是真的想要伤害你么?”
盛世小贝 发表于 2013-4-4 19: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敢看,回复一下速度跑人。。。。。。
 楼主| 龙羽羽 发表于 2013-4-5 20: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影鬼
“影儿鬼,阴阳路,莫回头,清明吊子,孤头坟,盏冥灯,过夜路,生死两界,鬼回头……”

  入春了,三月的天气依然寒得刺骨。窗外的树杈上已经有了指甲尖大小的嫩芽,也好像被冰冷的空气冻得瑟瑟发抖。老人说“倒春寒,寒过三九天”,外加阴冷的细雨,完全没有初春的喜悦,反而处处透着刺骨得阴寒与萧瑟。

  而在这样的季节里,我还不得不早起上课,真是悲哀。我是一个不习惯早起的人,但是美术课居然给安排在了早上第一节,所以只能老大不情愿地忍受着刺骨的寒气从被窝里爬出来。

  学校门口周围有很多卖早点的店,李老头的包子铺的就是其中一个,生意还很不错,我每天的早饭几乎都是那里解决的。

  今天,我依然像往常一样,买几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赶。没办法,起来得实在太晚了。如果不是白翌提醒我今天是教导处视察的话,估计我还能再赖一时半刻。因为回魂夜这件事我和白翌的关系一下子变得更加融洽,先不谈他这个人的个性,单就他间接地救了我一命这件事我也不可能臭着脸对他。而且我发现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你和他真心相处,他就很会替你着想,什么事都可以通融,也会想办法照顾你,真算是值得一交的朋友。就拿今天早上来说,他还记得喊我起床,这点就很厚道了,遇上不爱管闲事的,才懒得管你睡到几点呢。

  我看了看手表,咬着包子赶紧地往学校冲。就在这个时候,卖包子的李老头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拉住我,还往我袋子里又塞了两个大肉包子。

  我一看也莫名了起来,问道:“李大爷,您这是干嘛呀?”

  李老头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左右看了看,确定没别人才开口说:“安老师,侬可以帮我求白老师帮忙么,我孙女一直说白老师厉害的来。但是我和他不熟悉,倒是侬一直来照顾我生意,侬能帮我海(喊)下他啊?”

  老头说一口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我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要我帮他求白翌帮忙。

  老头的孙女是这个学校初二的学生,知道白翌也不奇怪。我只是纳闷这个老头要找白翌干什么,让他帮他孙女补习?于是我问道:“大爷您是想让白老师帮您家孙女开小灶?”

  老头神经质地摆了摆手,把脑袋凑得更加近了,压低声音对我说:“我孙女估计是被鬼给缠上了!”

  我顿时一愣,感觉他说的事有些离谱,不想让人听见我和一个老头在扯些没谱的事,所以我也像老头一样压低了声音问道:“鬼?”

  老头点了点头,一把揪住我竟要把我往包子铺里屋拽,我还没来得及说我赶时间,就被拽进去了。屋里很乱,到处放着蒸笼,在角落里还堆放着几大袋子面粉。老头搬了个凳子让我坐,然后开始回忆前不久的事情。

  他说道:“我孙女是个不喜欢说话的闺女,没见她和哪个小朋友特别要好,就喜欢跳橡皮筋,最多也就是找两个小朋友一起跳跳橡皮筋。可这几天她不找人跳了,还比以前更加闷,差不多除了上学吃饭睡觉,就是发呆,我一开始想可能是和小朋友闹别扭了,但就在前几天,我看到了吓掉我半条老命的事!”

  老头咽了下口水,吸了口气说下去:“那天晚上我在准备明早要卖的包子,正收拾的时候,发现我孙女一个人在街角蹦蹦跳跳地。这丫头做啥啊?我那么想着,走近喊了两声,丫头没回头,好像根本没听见我喊她一样,还是一个劲儿地跳,我就奇怪了,又大声地喊了两声,这丫头理也不理我,后来我一看,真的被吓死了,这个转弯角只有我和我孙女,但是……但是……旁边墙上居然有三个人的影子。”

  李老头伸出了枯木头似的手指,颤抖着做了一个“三”的手势。

  他继续说:“我吓得抱住孙女就跑,可影子突然也回过头,拉着我孙女的影子不肯放,然后我就感觉我孙女被人拽住了,而且力气很大。我心想,完了!完了!撞上脏东西了!我这老头活够了,可是我孙女还小啊,怎么能给这……这鬼东西拽走?我一横心,用足了力气咬牙往回跑,没想到抓着我孙女的力道居然没了,我把孙女抱回房间,在她床边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她和没事人一样,我以为我老糊涂了,但是,但是!在我孙女的手臂上居然有一个孩子大小的手印子,我才明白昨晚的事情不是在做梦!”

  我插嘴道:“那么您孙女后来还有遇上么?”

  老爷子有些激动,握着拳头对我说:“有啊!只要一到半夜,我孙女就往那个角落走,我拦也拦不住,把她锁房里,她居然拿头撞门。那些东西就在我家门口晃,半夜还听到敲门的声音,去开门没人,但是却明显有一个影子,我孙女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那里跳。”说完就双手遮着脸,痛苦地呜咽起来。

  我见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在这里对着我这个小青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实在是有点看不过去,于是站起来拍了拍老头的手,告诉他我会把这件事转告给白翌的。

  老头千恩万谢,另外又硬塞给我五个不同馅儿的大包子。我走出他的店铺,看了看他所说的那个角落,看着非常不起眼。这里是老城区,似乎很多年没有翻修了,马路很窄,几乎不能开进来大型的机动车。这个城市里这样被遗忘的死角很多,由于长期没有市容管理,很多垃圾被杂乱地堆积在那里,说实话除了有点脏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突然我想到自己还有课,一看时间差不多脑袋就蒙了,直接跑步到学校,可惜依然迟到了很久,白翌在边上看着我也不能说什么。

  早上被那老头耽搁了好长时间,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被教导处的潘秃子(他姓潘,脑袋跟油光油光的荷包蛋一样)逮着了,他的脸差不多和他的毛衣一样蓝了。他阴着脸,像教训孙子一样教训我,还尽挑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失误来说事,屁大点事,经他无限放大后硬是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新的层面,在办公室里活生生上演了一场我安踪的个人批斗会。

  挨过了一个上午,中午午休我闷闷不乐地坐在办公室,整理着下午上课需要的材料,准备倒腾完了就去吃饭,嘴里则不停地嘀咕着怎么让那潘秃子从一个秃顶完全蜕变为一个光头。

  白翌的办公桌恰巧就在我正对面,等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干净了,他终于噗地一声,开始止不住地哈哈大笑。我脸更加黑了,心想你小子还算是哥们么,你这是什么落井下石的态度啊!

  我忍不住把书一摔,冷着脸说:“笑笑笑,你小子以后有小辫子被抓住,老子看你怎么被潘秃子当孙子骂!”

  他看我真的动气了,也就不笑了,只是嘴巴还微微地斜翘着,很明显,他依然在心里笑话我。

  他憋着笑意对我说:“你买个包子也需要那么半天,我已经好心告诉你早点到,今天潘秃子来纠察,你居然迟到了四十五分钟,整整一节课啊!兄弟,很好,很强大!”

  我经他提到包子才想起来李老头的怪事情,于是往前倾了倾身子,凑近他之后才眯起眼睛说:“兄弟,帮个忙行不?这个你肯定感兴趣。”

  白翌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随后微挑眉毛,问:“什么事?”

  我嘿嘿地笑了一声,就把早上老头告诉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只见他低头想了很久,嘴里还不知嘀咕了些什么,然后抬头看着我,一改前面的笑意,严肃地说:“午饭你请,晚上一起去李家。”

  我一听,老大不乐意地吼道:“有没有搞错,又是我,怎么没见你请过我?”

  白翌根本不听我抱怨,挥了挥手说自己有课,还说了几道自己想吃的菜就乐颠颠地去上课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拿杯子丢他后脑勺,然后说句:“对不起,手滑了……”

  终于熬到傍晚,这个时候学校门口热闹非常,学生放学,车辆也明显变多,门口的小贩也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和小玩意,喧闹的声音大得和早上差不多。

  我和白翌一起来到李老头的摊位,那里的生意明显没有早上好,显得有些冷清,李老头一个人看着炉子,时不时地往房间里看两眼。

  我先走到李老头面前,笑着对他说我把白翌叫来了,有什么事让他帮忙吧,其实心里依然记恨着中午那两份青椒肉丝的钱。

  李老头看见我们来,立刻站了起来,摊子都不顾了就拉着我们进房间。我看得出这老人是真急疯了,其实谁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呢。我看了看白翌,坐下来,老头给我们泡了两杯茶,一切都招待好了,这才坐在我们对面,看着房间的一扇门,眼神有些黯淡和恐惧。

  老头说:“白老师,你能来看看实在太好了,我听说你很懂这些,而且你有学问,像我们这样没念过书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老头似乎很拘束,说话也不着边际起来,我心里好笑,有学问的还会来帮你看这个,直接打个电话给心理咨询师就到位了,还搞得自己像农村跳大神的神汉一样。

  我看了看白翌,他没接话,只是吹了吹茶叶,抿了口茶,然后继续等老头说话。我觉得再那么下去,到晚上事情也无法交代清楚,于是开口说:“老白……你看,这事可能只有你帮得了忙,老人家可能眼花,但那孩子不是一次两次出现这样的状况了,如果真是眼花,也没那么多次啊,那就是白内障了……”感觉自己越说越不靠谱,干脆住嘴干笑了两声,拿起茶杯专心喝茶。

  白翌显然不喜欢我插嘴,偏过头对我皱了下眉,然后才转而看向老头说道:“你孙女的事情我大多数都听安踪说过了,但是有些细节部分不是亲眼看见我也说不准,如果不介意,我们想晚上再来看看,不会打扰太久,只是有些东西想确定下。”

  老头当然不会介意,一个劲地道谢不算,还要留我们吃晚饭,也不等我们推辞,就撩了袖子去做饭。

  我们虽然不好意思,但是两个光棍青年,除了天天都去食堂解决民生大计,这吃饭问题还真没别处打发,至于下厨房那是决计不去的,所以能有晚饭蹭也算是占了个便宜。

  晚饭的时候我们才看到了他孙女,女孩对两位老师来家里吃饭感到有些惊讶和不知所措,蚊子叫似的打了声招呼,就头也不抬地吃饭,气氛顿时变得很僵。

  我咳嗽一声,想问问老李孙女最近的学习情况,于是问道:“李嫒同学,你最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么?”我问了这句就后悔了,我又不懂主课科目。

  李嫒依旧没抬头,回答道:“很好,谢谢老师关心。”

  这次换作白翌问了,“李同学,你最近走夜路的时候有什么感觉么?”

  女孩突然抬起头看向白翌,很快又低下去,轻声说:“没,没感觉到什么。”

  白翌皱着眉头继续问道:“难道没有人叫你的名字?”

  女孩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放下筷子,不吃饭,也不抬头看我们。墙上的老式挂钟噶嗒响着,饭菜的热气慢慢上扬,一瞬间女孩的脸有些模糊,仿佛出现了一个不同的轮廓影子。

  白翌皱眉,看着对面的孩子,略微放缓了声音,道:“你确定没有听到有人喊你名字?”

  女孩愣了愣后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我只是……听到有人念儿歌,一个很奇怪的儿歌,不知道是什么,他一直在念,然后就没声音了……”

  白翌问道:“能告诉我们是什么样的儿歌么?”

  女孩摇了摇头,然后抬起脑袋,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说:“不能,因为这个是秘密。”

  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插嘴道:“你和谁的秘密?”

  女孩听我问到这些,显得有些焦虑,她摇着头说:“不能告诉你们,‘他’会不高兴的。”

  我有点无语,这样的问话实在太无意义了,什么也没问出来。儿歌,太奇怪了,什么样的儿歌能让一个女孩天天和影子玩。再看看老头,他有些激动,可能无法忍受孙女这样的诡异行为,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恐惧。突然他开口念道:“影儿鬼,阴阳路,莫回头,清明吊子,孤头坟,盏冥灯,过夜路,生死两界,鬼回头……”

  女孩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祖父,用那种几乎是震惊的眼神看着老头。

  老头脸色苍白,他说:“孩子念的就是这个,我记得……”

  女孩很生气自己祖父的泄密,她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李老头一下子抱住了李嫒,连拖带拽地往里拉。

  白翌看了看门外,清冷的路灯照在水泥的路上,凹凸不平,然后回头和我说:“走,出去看看。”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只得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出了门。

  天已经完全黑了,连个月亮也没有。那么冷的天气,屋外根本没有行人。除了路灯照得到的地方,其它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被风吹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突然有一只野猫从汽车底座窜出来,马上又钻进了另一处黑暗的角落。

  我裹紧了衣服,不让冷风吹进衣服里。白翌走我身边,然后和我说:“我现在喊一个名字,你帮我一起喊,如果看到什么也别惊慌,有我在不会出事,但是记住不能停止,走一步喊一遍,明白么?”

  我点点头,并肩地走在他旁边,于是我们就从老李铺子的门口往那个不远处的十字拐弯角一步一步地走去。

  白翌跨出了第一步,喊道:“李嫒。”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紧跟着踏出一步也喊道:“李嫒。”

  于是白翌接着我的声音喊出了第二遍,跨出了第二步。

  寂静的马路上只有我和白翌两个人喊着李嫒的名字。就在快要走到转角处的时候,我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影子变成了两个!一个明显是孩子的样子,比我自己的影子矮小很多,但是他跟着我的步伐在走,完全按照我步伐的快慢,好像那个影子就是我的一样。我又看了白翌的,他的影子虽然没有变成两个,却颤动得很厉害,那个怪影子就像牵引我和白翌的影子一样,夹在我们当中,我用余光瞟向旁边,只见我和白翌中间夹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我冷汗就那么下来了,手握得更加紧,几乎感官也要麻木了。又是一声“李嫒”,这个声音像是锯木头一样单调而诡异。我也紧跟着喊“李嫒”,此时我的声音明显在颤抖,音调也沙哑又空洞,完全不像平时我自己的声音。

  我发现白翌的声音也发生了改变,尖锐得犹如野猫的叫声,几乎辨认不出“李嫒”两个字了。我没有忘记必须要跟紧而不能中断,也喊了声,那个声音感觉不是我嘴里出来的,而是我身旁发出的声音,刺耳得像塑料摩擦的声音。

  喊了十三次,马上就要到了转角,我们的声音已成了三个人的喊声。没错,我和白翌的声音,再加上我们当中的影子发出的声音。三个声音三条影子,却只有两个是人。

  终于走到转角,我几乎站不住了,我可以感觉它就在我身边,却实在不敢想象我们之中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舔了舔嘴唇,斜眼看了看白翌,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没有停止了喊名,还好他没继续,因为我也实在撑不下去了,那感觉就像在叫魂!

  我盯着墙壁上的影子,因为路灯的照射,它变得很清晰,而且明显比在路上的时候大。这个影子不停地在跳动着,好像是踩着某种韵律,此时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儿歌:“影儿鬼,阴阳路,莫回头,清明吊子,孤头坟,盏冥灯,过夜路,生死两界,鬼回头……”

  儿歌也在不停地重复,那个被我们带来的影子也一直跟着跳跃。鬼真的会回头么,我不敢往后看,又不想看着那诡异万分的影子。我突然想跑,离开这个地方,但是白翌抓着我的手的力道明显加重了,好像在告诉我现在绝对不能跑,或者说我根本跑不掉,我的影子和那鬼影是连在一起的……也就是说那东西随时随地会跟着我走,我现在要跑估计命也就没了。

  我和白翌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在转弯处站了很久,时不时有几辆汽车经过,但是依然连半个路人也没,只有冷风把我吹得瑟瑟发抖。儿歌终于停了下来,影子也不跳了,它静静地和我们的影子相连。突然那个影子伸出了手,我马上感觉有人在摸我。我已经无法忍受,牙齿都打颤了。

  白翌说道:“你可以离开了,至于你要的条件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完成,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突然影子慢慢地扭曲起来,像是一滩黑色的雾水,渐渐地溶入了地下,消失在这个转角。清冷的灯依旧照着街道,路上依然没有行人。白翌握着我的手的力气终于也放松了下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虚弱地点了点头,表示我没事。他转过头看着老头的屋子,眼神显得有些哀伤。

  我捶了捶自己的膝盖问道:“没事了么,它还会再来么?”放松了精神才感觉到我的腿都快站麻了。我蹲了下去,其实要不是怕看起来太狼狈我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白翌点了支烟看了看我,摸了摸我脑袋,吐了个烟圈说:“不,还不能算完,因为我们还没履行我们和‘他’的诺言。”我一听还没有完,神经一紧问道:“什么诺言?”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叹了一口气说:“前面我使用的是请鬼术,也是一种降灵法,改动了下,于是依附在李嫒身上的那个就依附在我们身上,这种术法可以让鬼答应你做一件事,很明显,我要求‘他’不要再缠着活人,成佛不成佛是‘他’乐意,我管不着。”

  我越来越莫名奇妙了,问道:“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答应‘他’的要求的?我什么都没答应啊。”

  白翌摇了摇头,拽了我起来就往李老头家走,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也没有答应,但是‘他’实在不想等了……好了,别站在路口说,像俩傻子,先回老李家。”

  老头的孙女已经不闹腾了,老头刚才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拉住李嫒,现在正抓着他孙女的手,不停地喘着粗气。

  看我们走了进来,表示他孙女没事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放开孙女的手。女孩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很颓废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李嫒关上房间门,白翌才开口问道:“老李,你没有告诉过我们你以前杀过人。”老头一听瞪大了眼睛,整个身体像是被砍了尾巴的老猴一样,猛地一抽。

  我不敢相信,一个卖包子的老头怎么可能杀人?但是看他的样子,白翌应该是说中了。我紧张地看着老头,就怕他真的掏出什么刀子来把我们灭口了。

  但是老头只是眼神黯淡下来,毫无生气地瘫坐在凳子上,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说道:“杀过,杀的是我亲生闺女,我亲生的女儿!”

  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虽然不是十分了解这个老头,只知道他卖的包子很好吃,很实在,做人似乎也很老实,对孙女更是疼爱有加,杀亲生女儿,怎么可能?

  白翌依然盯着老头,在他的脸上不露一丝恐慌,但是他的眼神却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悲哀,他说道:“你现在明白那个影子是谁了吧?”

  老头痛苦地抱着头,身体从凳子上瘫软了下去,他趴在地上,几乎是低吼地叫道:“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当小嫒念那儿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是我家乡的招魂歌,我当儿歌教过我那苦命的闺女。是我对不起她,但是她一生下来就是白痴,我怎么可能养得活她,她就是活下去也是痛苦,还不如……还不如……”

  我不能接受地问道:“就因为这样你杀了她,她身上流的是你的血啊!”

  老头老泪纵横地抬头看着我,嘶吼道:“你们不懂!那个时候吃饭都吃不饱,我要保住这个家啊!”

  白翌摇了摇头,闭着眼睛说:“你的女儿也叫李嫒吧?”

  老头瘫软地回答道:“是的,我想让我孙女叫这个名字,代替女儿活着,算是我这辈子欠她的。”

  白翌继续说道:“你就是在转弯角那里杀掉她的吧,居然连坟也没有一个。”

  老头一下子无言以对,他只能说:“我……我……我不能让老伴知道……”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老头杀掉自己的白痴女儿,然后把她埋在了十字路口,转身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去过他的日子,就说女儿走丢了。可怜的孩子就那么被亲生父亲埋在家门口不远的地下,只因为她天生是弱智。

  白翌握着拳头的手放开了,他苍白着脸说:“她要我做的约定就是带她去亲生父亲的身边,我带她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自己对她说吧。”

  此时李老头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旁边靠近了一团黑色的影子,渐渐变成了人的样子,他想逃跑,但是发现影子死死地抓住了他,李老头恐惧地看着影子拉扯自己,就像是有人在拼命地撕扯着他似的,他痛苦地嘶嚎着,他的影子开始不停地翻滚,两个影子缠在了一起,就像滴在水里的两团墨汁,扭曲着融合。

  我想去帮忙,白翌拉住我,对我摇了摇头,他说:“人的罪孽要用等价的痛苦来偿还,他不想受智障女儿的拖累,那么现在他就必须要背负起自己女儿的灵魂,连她的一起活着,而我们只能看着,这个就是我们与她订下的契约。”

  白翌不忍心继续看下去,拉着我转身就离开了屋子,我回头看见那个鬼影子手舞足蹈地拉扯着老头,就好像刚出生的小野兽拉着自己的父母似的,老头疯狂地把灯泡扯了下来,扔出了门,他躲避着自己的影子,钻到了桌子底下,抱着头,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好象要甩开什么东西。老头显然已经疯了,从里屋传出了李嫒低呢的声音:“影儿鬼,阴阳路,莫回头,清明吊子,孤头坟,盏冥灯,过夜路,生死两界,鬼回头……”

  我知道老头要为自己的自私付出代价,而李嫒却是无辜的……可有时候债是要最重要的人一起来还的。

  后来老头的包子铺也不开了,李嫒被她的父母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据说老头住进了养老院,也有人说老头开春后不久就死了,也有人说老头子后来像是疯了,总是对着空气喃喃地说话,总之现在除了他的包子有时候还被人提起,就没人记得他了。

有天,我匆匆路过那转角,依稀看见有两个人的影子,一个影子蹲在角落,身边那个瘦小的影子欢快地跳着,我的耳边回荡起了那招魂的影儿歌。
汧柔 发表于 2013-4-5 21: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龙羽羽 发表于 2013-4-7 18:00: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祖母
清明时节雨纷纷,古代人的话就是有道理,这几天几乎天天下雨。夜里,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响声,那种连续不断的声音让人灵魂深处都感到烦闷。

  夜已经深了,我躺在床上,迷糊地看着窗户,却一直无法入眠。白翌已经睡得很熟了,均匀的呼吸听着让人安心。

  我翻了个身慢慢闭上眼睛,脑子走马灯似的闪过些杂乱的念头,最后定格在很早以前,一个关于我和祖母的故事,一个讲述代价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调皮是我们那个年纪孩子的通病,我和一群玩伴砸过邻居的玻璃,扎破过老头自行车轮胎,欺负过邻家的小丫头片子。

  每次闯祸我基本都傻乎乎地冲在最前头,自然也就成了那些大人谴责的首要对象。父亲基本每次都把我揍一顿,母亲在旁看着,虽然心疼,但是嘴里也说我太不懂事,只有年迈的奶奶,总是眯着那老花眼,摇摇晃晃地来护着我。

  父亲极其尊重奶奶,她是我家地位最高的女性。据说奶奶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念过书,见过世面,因为看上了爷爷的塌实,不管爷爷多穷都跟着嫁了过去,于是嫁鸡随鸡地过着苦日子,娘家人也不再搭理她,算是断了关系,只有奶奶的哥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亲妹子受苦,奶奶离家时,他悄悄和奶奶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和家里说吧,再怎么都不能让亲妹妹在外面吃苦遭罪的。”但是自从嫁给爷爷后,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候,奶奶就是去给人挑煤炭也没向娘家人要过一分钱。

  而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总是一头简洁的花白短发,显得不是那么年迈,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衣服一直都是蓝灰色的,很整洁,到了冬天,她会围一条很老式的围巾。

  就是这样一个老人,总是在我闯祸后,不骂我也不打我,而是拉着我的手,低头给人家赔不是。我一直认为奶奶是个软弱无能的老妇人,直到那件事之后……

  那是一个暑假,只有十二岁的我陪着奶奶一起去了她的家乡,算是避暑。奶奶的家乡在祁云山下一个偏远闭塞的小镇上,我们坐着火车,下了火车后是坐汽车,而最后的一段路居然还得由拉牛的农夫带着我们进了山里,天气特别炎热,坐在牛车上的那种颠簸非常折磨人,奶奶只是偶尔用手帕擦一擦汗,然后担心地看着我问我吃得住热么?我摇着头说没事,第一次坐这样的牛车其实我还是很起劲的。大概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终于看到了镇口的牌坊,奶奶塞给了车夫一些零钱就拽着我的手向牌坊里走去。

  镇子很萧瑟,与其说是镇子不如说是一个小农村,门口挂着早就褪了漆的木雕,在路旁的参天大树下还可以看到一些供土地爷的香和馒头什么的,几乎没什么年轻人,只有些老人在收拾农活,扎着草谷堆。

  我们走进村,对我来说一切都显得十分陌生。而奶奶则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这里的一切。也是,匆匆半个世纪过去,爷爷早早就离开了人世,而奶奶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我那个时候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历尽沧桑,只是觉得奶奶对这里有着非常深的感情。现在居住在镇子里的人,几乎没有认得奶奶的人了,所以一路上都没有人来搭讪,奶奶的娘家姓许,民国的时候是这一带出名的书香门第。当然到了文革的时候,那些老黄历的东西全都被毁坏殆尽,就连唯一的一座观音庙也在那个时候被改成了村委社区。

  奶奶让我挽着她的手,在村里走了好多圈,照着原来的记忆寻找可能知道许家的人,最后在镇子中找到了当年在许家干过短工的老王头。

  奶奶一眼就认出了老王头,便笑呵呵地走过去和老王头打招呼:“王二哥,你还记得我么?”

  老王头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认出奶奶,激动地几乎跳起来,连忙招呼我们去屋子里坐。

  我们进了屋子,房里家具很少,而且式样非常老旧。老王头给我和奶奶倒了水,又拿出一些山枣子给我们吃。我看得出老王头很尊敬奶奶,他和奶奶说话的时候都称呼她“二小姐”。

  老王头搬了个板凳坐在我们旁边,吸了口土烟开始说:“二小姐,你怎么才回来看呐,哎,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老爷子在你出嫁不久后就死了,你大哥一个人撑不住许家门面,最后也搬到外地去讨生活咯,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奶奶叹了口气,五十多年过去,往事如烟的感觉只有经历过岁月的人才能明白和体味,当时的我不明白奶奶那声叹息代表了多少遗憾和无奈,只是一味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我那个时候玩心特别重,对来到那么小的村镇很好奇。其实一进村子,我就发现了一个封死的漆红大棺材斜插在地里,而且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着红色的绸子,风一吹过,镇子里各家的门上纷纷飘起红艳似血的绸带,我心里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一种奇妙的好奇感,我去抓那些红布头,但手却被奶奶抓了回来,她摇着头说:“那些东西可不能碰啊,小孩子听话好好坐着。”

  我歪着脑袋看着奶奶问道:“阿奶,为什么门口有口大棺材啊,还有,大家为什么都挂红布头在门口?”

  奶奶看了看老王头,显然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挂这些辟邪的东西。老王头眼神闪烁,像是要躲避什么东西一样,显得很害怕回答这个问题,他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凑近我们压低声音说:“哎,这也没办法,镇子里出了事,闹疫灾,前段时间死了好多人,现在能够平安无事,都是多亏了一个老道士的指点,他告诉我们,这里闹的是黄大仙(黄鼠狼),要给大仙弄一个大宅子,大仙住的是棺材,所以要用上等黄梨木做一口大棺材,横插在镇口,算是大仙的府宅,家家户户都还要挂上红布头抵灾。”

  奶奶看了看四周皱着眉头,然后回头问老王头:“那么现在这里一个许家人都不在了?”

  老王头点了点烟袋,低头想了半会,突然抬头说:“二小姐,你还记得你有一个表亲家么?他还住这里,叫……叫许皮子的。”

  奶奶点头说:“记得,记得,他父亲是个木匠,当初他年纪轻轻手艺就非常精湛。”

  老王头说道:“是啊,他的木工活在这里是数一数二的,当初黄大仙的宅子就是他给做的,你可以去他那里看看他。”

  老王头十分客气,还给我们带了路,我和奶奶两个人就跟着去了我那表大爷的住处。

  表大爷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子,仅剩的那只眼睛很小,看东西总是眯着,还时不时地眨着眼皮,看得久了好像连自己的眼皮也有眨几下地冲动。他身材矮小,脸很尖瘦,嘴边还有些发白的胡渣子,身上那套老褂子似乎好多年没洗过了,头发乱糟糟得好似鸟窝,身上一股味道更让人一阵头晕。但是他一看见奶奶就认出了她,连忙上去拉着说话,“二丫头呀,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一辈子也见不着你了!”

  我看着表大爷,他也看着我,然后他裂着嘴笑道:“这个是你孙子吧,看着多清秀啊,和你小时候一个样,没想到你还会带着孩子来这里啊。”

  奶奶也笑着说:“都几十年过去了,老了,总想着落叶归根呐,好歹闭眼前来看看这里。”

  我注意到老头那只瞎了的眼睛闪过道青绿色的光,以为可能是光线的缘故,于是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这个时候表大爷也看着我,他又笑了笑,嘴里一股奇怪的味道就直冲我的脸,我皱着眉头往奶奶身后靠,表大爷看我有些惧怕他,也没再和我说话,对我尴尬地笑了笑就转身和奶奶说:“既然来了,就住上些日子吧,我去给你们准备住处,许家人都走了,但房子还留着呢。

  奶奶连忙说:“那太麻烦你了,我带小安来只想再看看老家的样子……”

  我从来没住过乡村,来了才知道,原来那里用的水要自己从井里打,床上还挂着蚊帐,没有抽水马桶只有那种红漆的恭桶,而且屋子很古老。这里是许家的本宅,看得出过去是非常富有的人家,窗框上雕了很多精致的图案,但是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屋子空空荡荡的,打开木门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房子很多年没人来打理,落了层厚厚的灰,到处是蜘蛛网,门一推就一大堆一大堆地往下掉。

  我拉着奶奶,她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屋内的样子,自言自语着:“五十年了,我又回来了……”

  好一阵子,奶奶才放开我的手,告诉我别乱走,自己则挽起袖子去收拾屋子,可能她是想要好好地尽一下自己作为后代的孝道吧。那个表大爷和老王头也去搭把手帮忙。

  我漫无目的地在宅子后院逛着,后院几乎就是一个杂草丛,到处都是齐腰的杂草,因为是夏天,树上还有一阵阵地知了叫。

  我擦擦头上的汗,眯了眯眼,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我内心充满好奇,兴奋地扒开那些疯长的杂草,在院子里胡乱地走着,完全把奶奶的嘱咐抛在脑后。

  这里地势比较高,站在斜坡上可以看见下面的田地,夏天的田地里一片绿油油,风一吹感觉就像是绿色的湖浪一样。我站在高处对着对面的大山大声喊叫,隐隐约间可以听到回声,我觉得有趣就尝试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但是渐渐地我听见回声中有一种奇怪的声音,那不是我的喊声,“他”好像喊了一句:“听见了……”

  我有些纳闷,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得凉意,我歪了歪头,爬下高坡,就在我回头的时候又听到一句,“他”好像是说:“我会来找你的……”

  我心虚地赶紧跑回院里,然后就在草堆里转来转去,小孩子玩心重,玩高兴之后便不会再去记得那个声音,而是把心思都放在那些花草上。

  在院子里折腾了半天,我终于累得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手扇了几下,但依然热得要命。脑袋有些晕眩,我感觉身体有些透支了,正准备往屋子里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草丛中窜出一只黄色的动物!我以为是猫,可它的个头很大。

  它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射出阴冷的光线,我突然感觉浑身冰冷,前面炎热的感觉一扫而空,受惊的我一下子跳起来往屋里奔,一回头竟然撞上了表大爷。

  我连忙后退,他身上的味道实在太臭了,像闷了好多年的臭皮革。他裂了裂嘴说:“小安呐,看到什么了?那么慌张。你奶奶要我来找你,走,跟着我。”

  我看着那枯黄的手就要碰到我,忽然闪过一阵没来由得厌恶,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些,但想到院子里有那只动物,我就不敢再回头。

  这个时候奶奶在屋子里喊道:“小安,你怎么还在院子里,进来洗把脸吃饭吧。”我连忙绕过表大爷,跑进了屋子,而我的耳朵里却听到了类似野兽低吼的喊声,我回头看了一眼表大爷,他盯着我,眼睛里又是一阵青绿色的光。

  吃饭的时候我们围坐在简易的餐桌上,食物是老王头带来的。他为了让我们吃好,还杀了自家那只下蛋母鸡。

  鸡汤很香,我早就饿得要命了,掀开沙锅就往里面撩菜,奶奶吃得不多,倒是那表大爷,吃得犹如一头恶狼。

  我们都很惊讶,他居然那么能吃,差不多整锅鸡都被他连锅端了,而且他几乎都不吐骨头。看着我们都盯着他瞧他也不好意思,抹了抹嘴,嚼嚼嘴里的肉块,放下筷子,又贪婪地看着我碗里的那块鸡肉。

  奶奶尴尬地笑着说:“你还是老样子,那么喜欢吃鸡啊,别客气,我们都吃不下那么多。今天也多亏了你和老王头帮忙,否则光靠我还真忙不过来。”

  表大爷说:“没事,没事,我吃饱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老王头也说道:“是啊,二小姐,还需要我们整理什么?你尽管开口,你看这里太乱了,要不住我家去?我老伴可以给你和小安腾出个房间来。”

  “不用了,我想还是住在老宅子里,我已经有五十年没回来了,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看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显得有些感慨,奶奶擦了下眼角,拿起筷子让大家继续吃。这顿饭吃完后老王头和表大爷都离开了,按照老王头的意思是这里晚上不能走动,否则会被大仙给逮着。奶奶送走他们后,拉着我一起收拾碗筷。

  到了晚上,奶奶把新蚊帐挂上,然后用蚊香在帐子里面熏了会儿。这个镇里其实有通电,但是老宅子很多年没人住了,自然也就没有电灯这东西。考虑到夜里没有电灯照明,老王头给了奶奶一盏老式的油灯,奶奶也从行李里拿出一把旅行用的手电筒。

  在昏暗的油灯下,奶奶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因为闷热奶奶没有把门关起来,外面院子里一片漆黑,白色的蚊香烟从屋子的角落飘散而开,形成一种运动的白雾。

  我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身,怎么也睡不着。就在这时,一个东西迅速地窜进了屋内,奶奶的扇子掉在地上,我从床上拨开蚊帐,探出脑袋迷糊地问道:“阿奶,啥东西?”

  奶奶迅速地拿起手电筒,照向那东西躲进的角落,电光照着的地方有一个黄灰色的东西急速地窜入了箱子底下。

  奶奶拿起放在门后的木棒,慢慢靠近房间的角落,虽然我没有看到那东西,但是却很清楚地听见了唏唏簌簌地蠢动声音,黑暗中一双青绿色的光点忽闪忽灭,窥视着我们的动作。

  那东西突然蹿出来,越过了奶奶,向我睡的床冲过来,奶奶没有防备,那个黄色的东西就钻进了蚊帐之中。

  我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往角落里靠,害怕地喊着奶奶,奶奶马上回头跑了过来,但那个东西的速度显然更加敏捷,它狠狠地咬了我的脚踝,在它盯着我眼睛的一瞬间,我又看见了那道极其阴寒而残忍的眼神,令我想起它就是白天在院子里看到的奇怪动物,我耳边突然响起一句:“我找到你了……”

  奶奶过来时看见我的脚踝上都是血,她喊着用棍子打向那个动物,但是那动物敏捷之极,它迅速地退后,一个侧闪,从奶奶的身旁逃了出去,躲进那片黑暗的院子里。

  奶奶马上来查看我的伤口,我脚很疼,就像是被火烧一般,脑子里依然是那双丑恶阴森的眼睛和那阴暗的声音。

  奶奶很紧张,她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的头发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我突然觉得嘴很干,非常想喝水,于是干涩地说:“阿奶,我想要喝水。”

  奶奶颤抖地拍了拍我:“小安,你哪里不舒服?”

  我说:“我好渴,脚好疼。”这时我的脚踝已经非常肿了。

  奶奶马上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几乎是灌了下去,呛得直咳嗽,奶奶给我拍着背,嘴里低声说道:“糟了,被黄鼠狼咬到了,这下怎么办才好。”

  过了不多久,奶奶给我草草包了下伤口,披上衣服就把我背着往老王头家赶。

  大半夜得十分闷热,远处的田地里还隐约看得见绿色的鬼火。这个村到了晚上,路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拴在棚子里的狗对着路上大声吠着。

  奶奶顾不上一天的劳顿,跑得背上都是汗水,她路上好几次跌倒,都用身体护着我,不让我掉在地上。我的神智越来越迷糊了,我听到奶奶在喊我的名字,但是又听到另一个声音,一个鬼哭狼嚎般粗嘎的声音,我听到它也在喊我名字,并且盖过了奶奶的声音,我的身体越来越冷,伤口处越来越灼热。

  终于,奶奶跑到了老王头家。她敲着门,老王头迷糊地开了门,看见奶奶,然后又看见我,他的眼睛立刻被惊恐占满,马上把门关上,把我和奶奶关在了门口。

  奶奶很激动,她又拍打着门,希望他能帮助我们。

  门里传出老王头的声音,他颤抖地说道:“二小姐,你快把你孙子带走吧,他着了黄大仙的道,没得救了,过不了多少时间,他就会被大仙拉去做替身,你快带他走吧,别害了我们全家啊!”

  奶奶听到老王头那么说话,没有再敲门,她瘫坐在地上,嘴里喊我的名字,一刻也没有停过。我虚弱地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我知道奶奶在喊我,但是那个恐怖的声音是从我脑子里发出的,“他”也在喊我,声音变得更加凄厉、阴森。

  奶奶看了看我突然害怕地缩了一下肩膀,我连忙用手去摸自己的脸,我脸上居然有了一层薄薄的毛,她吓得连忙拨掉那些毛,但那些黄色的毛又从我的皮肤里钻了出来。

  奶奶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去敲其他人家的门,但所有人一看到我就像看到了鬼一样,迅速地把门关上,任奶奶怎么敲,怎么喊,他们就是不肯开门,整个镇子像死了一般得安静。

  奶奶最后实在背不动我了,她咬着牙,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舍。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挣扎地想再抱起我,可实在没有力气了,最后她找了一个破篮子,还好那时我个子小,她把我塞篮子里,用一根绳子绑在背上,死命地拉着篮子往表大爷家赶。

  表大爷的家就在镇口棺材旁的小茅屋里,周围根本没有人家,只有他一座房子。奶奶用尽力气地拉,手上被勒出一道很深的血痕,她咬着牙齿,哪怕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有停止呼喊我的名字。

  我嗅到脚踝发出很臭的臭味,看到伤口变成了紫黑色,从纱布下流出了黄色的浓水。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有好多双青绿色的眼睛盯着我,窥视着我,像随时要把我拉出去。我怕得直哭,却发现自己连哭的声音都变得像野兽的嘶吼声。

  奶奶拉着我走了很久,最后几乎是爬到了表大爷的门口,她用肩膀撞击门板,使尽最后的力气喊着:“求你救救我的孙子!求你开开门呐!求求你了!”

  我口渴得厉害,左脚已经没了知觉,意识一点一滴涣散。

  门终于开了,表大爷盯着我们看了许久,才开口说:“进来再说吧。”

  他帮着奶奶把我抱进屋子,我发现他身上有着和我脚上一样的臭味。奶奶颤抖地拉着我的手,可是我丝毫不能感觉到温度,只觉得浑身冰冷。

  表大爷看了看我,叹口气说:“你孙子恐怕熬不到早晨了,二丫头,准备准备后事吧。”

  奶奶含着眼泪说:“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表大爷,我求求你救救他,他是我的孙子啊!”

  说着奶奶就跪了下去,不停地给他磕头。我依然感觉到外面那些东西在蠢动着,它们想要带走我,却没有进入房子里,好像它们对这个地方有所忌惮。

  表大爷皱着眉头,样子很阴森,他开口道:“其实这也是你们许家的债,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奶奶没有说话,她抱着我,只是摇头。屋子里光线很暗,表大爷的脸显得有些鬼气逼人,他继续说:“二丫头,你知道你们许家是被大仙保佑着才能那么亨通,但该还的还是要还,大仙要拉他去当替身,就让他去吧。”

  奶奶抬起头,颤抖地说道:“他是我孙子,我不能让他死啊!”

  表大爷看了我们很久,才慢慢地开口说:“许家人有许家人的法子,既然已经这样了,就按照老法子吧,你就让你孙子用一只眼睛换自己的命吧。”

  奶奶怔了下,她看着表大爷,又看着我,说:“用我的眼睛吧,小安还小,用我的眼睛救小安的命。”

  表大爷那只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他冷笑着说:“嘿嘿,许家人的眼睛是阴阳眼,可以看见阳间人看不见的东西,你宁可不要自己的眼睛,也要保住你孙子的命,好啊,你就去外面和那些大仙说吧。”他指着镇口斜插在地上的巨大漆红棺材,奶奶浑身都在颤抖,我感觉她抓得我很紧,好像怕一松手,我就会被那些黑暗中的东西带走。

  表大爷咧着嘴,露出尖锐异常的蜡黄牙齿,说道:“你要保住你孙子,又不舍得他的眼睛,那么你就把你的眼珠子给它们吧,许家人最后都得这下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的眼睛!”

  我的肚子一阵难受,呕吐了起来,吐出的东西奇臭难闻。我抬头看着奶奶,奶奶悲伤地看着我,她想说什么,但是我听不见。渐渐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看不见奶奶,也看不见表大爷,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那些青绿色的光点,在不远处射出阴森的寒光。

  当我能再一次看见东西的时候,我已经在县城的医院里了,爸爸妈妈都在身边,但惟独没有奶奶,我虚弱地问奶奶在哪里,爸爸安慰我说:“奶奶在另外的一个病房,你被动物咬伤,可能感染了,需要好好地观察,别害怕,爸爸妈妈都在这里。”

  我又闭上眼睛,这次再也没有那阴寒的眼睛盯着我了。

  后来我们被接回城市,奶奶因为这次事后,视力越来越差,最后彻底看不见了。她依然和以前一样慈祥,但我知道奶奶的眼睛再也回不来了。我没有再见过那个表大爷,只在一次和父亲闲聊的时候,他告诉我,其实奶奶的老家有供奉黄鼠狼精的习俗,而许家人把黄鼠狼精称作“表大爷”……

  雨淅淅沥沥一直在下,外头的天色不觉间已经亮了。宿舍里的电话响起,我马上爬起来接电话,原来是奶奶,电话那头传来慈祥而又熟悉的声音:“小安啊,我是奶奶,放心吧,医生说了这肿瘤是良性的,已经准备手术切除了,你放心吧。”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忙说:“奶奶,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白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爬起来,拿了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感觉身体暖活了起来,就像小时候在奶奶的怀里一般。
 楼主| 龙羽羽 发表于 2013-4-7 18: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运财
大部分人都相信运气,说句实话,我也相信。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比如有的人可以平步青云,有的人则一辈子碌碌无为,常感叹同样是人,为什么可以差别这么大呢?

  是啊,天差地别!今天早上,门卫老刘给了我一封信,打开一看,封面红底金边,红色的绳子系成一个鲜艳的中国结,显然是一封婚礼请帖,俗称红色炸弹……炸飞了我那颗备受煎熬的心。请帖是

我一个大学同学的,他叫严乘,记得上学那会,他和我关系很好。

  严乘人帅、读书好、口才也好,所以很能讨女孩子的欢心,可以说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只是他家境不富裕,是贫困农村考上来的大学生,和我们这些城市里面的孩子不一样,他们的将来都得靠自己

的双手一点一滴地挣回来。我一直都觉得严乘对自己的出生感到自卑,但又不愿意别人看低他,所以为了要在同龄人中显得时尚有品位,他几乎每餐都只吃泡面和面包,省下钱来买装扮自己的行头,外

表光鲜亮丽,内在只有我们几个铁哥们才明白有多困难。

  有时候我看不下去也会把母亲带来的东西分些给他,严乘往往只是矜持地道声谢也不多推辞就收下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大出来,但我知道他是承了我这份情,而我们的交情也就这么结下了。

  所以基本上来说,严乘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家伙,他不甘心自己的出身,于是极力地表现自己比城市里的青年还要出色。这样的人成功是早晚的事,我只是没想到才毕业没多久,那小子居然那么

快就已经成家立业了。恭喜他的同时,内心总是感觉有那么一丝凄凉,与自己现在的状况相比,严乘实在是太幸福了。

  随请贴寄来的还有一封信,当中写了一些他和他准夫人的甜蜜爱情故事,但是最奇怪的是,他在信中说他发财是靠一个秘诀,一个古老的秘法。有了那个秘诀就可以财运亨通,飞黄腾达,还说因为

我是他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只告诉我一个人,他要我来参加他的婚礼,然后就把这个独一无二的秘诀告诉我,拉我这个共患难的兄弟一把,连着我一起发财。

  我笑了笑没当一回事,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就算天上真的下金子雨,我头顶也绝对是艳阳高照,发财的事从来与我无缘,我只求能安稳地过日子就不错了,其他的奢求就是自找苦吃。

  问题是说到钱,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去婚礼是要出份子,要红包的!我摸了摸头,心里想这个月的工资用得差不多了,如果去肯定要有路费,再算上红包,至少要一千吧……开口问父母要又不

好意思,我心里非常纠结,真是麻烦的事啊……他是我大学时最好的铁哥们,哥们结婚连份子也不出,实在说不过去。

  就在我两头为难的时候,白翌下班回宿舍了。我想了想,又看了看白翌,发现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白翌也拉去,红包就可以两个人一人一半!反正这个礼拜五学校组织去参观科技馆,我们两个

都空了下来,算上周末的两天,正好去离B市不远的严乘那儿参加婚礼。虽然别人都是带女伴出席,就我拉着一个男的有些丢脸,但总比不给红包来得好。

  于是我没做多少思考,这事就那么定下了。我一边献媚地帮着倒茶,一边对着他傻笑道:“白哥,你下班啦!”

  白翌歪着脑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回答道:“下班了,你今天……没什么,当我没问。”他放下衣服,喝了口茶就去开电脑。

  我知道他明白我笑中带奸,但是只有你能和我一起分担,不找你找谁?我搬了凳子坐在他边上,乐呵呵地和他说:“老白想出去散散心么?”

  白翌敲着键盘,头也没抬道 :“不想。”

  我拉长了脸,心急起来,万一他真的不肯,我就只能自己出全部了,怎么拿得出来呢。

  于是我心一横,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要去参加一个老同学的婚礼,没钱出份子,叫他和我一起去,份子一人一半,反正我和他已经算得上相当熟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停下手,抬头看着我问:“婚礼,就是说要我和你一起出红包的份子?”

  我心虚地点点头,他低下头继续打字,坚决地回了句:“想也别想。”

  我心里冒火,果真是一毛不拔!突然想到严乘不是说有什么发财的秘密么,白翌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我告诉他,说不定这只铁公鸡会感兴趣。我又朝他的座位挪近了些,装出神秘的样

子低声告诉他:“老白,你是我兄弟我才和你说,其实我那朋友有一个发财的古老秘法!他说只要我去,他就告诉我!”

  白翌这才看了看我,叹口气说:“兄弟,你连这种借口都编出来了,可想而知你真的是兜里没钱了,要我去也可以,但是……”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白翌摸摸下巴,等他把话说完。

  他微微环视了四周一遍,最后把目光停在我身上说:“下个月还有再下个月的家务你来做。”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顺便把我衣服也一起洗了。”

  我瞪着眼珠,但想到的确是没办法了,而家务也无非就是倒垃圾,扫扫地什么的,我便咬着牙说:“家务我做,你自己的裤衩袜子,老子绝对不洗!”

  白翌点了点头,说道:“是么,那真遗憾,祝你玩得高兴。”说完喝了口茶,继续打字。

  我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脑子里天人交战,心中悲叹道:钱啊钱!一分钱真他妈的逼死一个英雄汉!我涨红着脸,狠狠拍了他的电脑桌,咆哮道:“成交!”

  白翌发出很轻地笑声,指着显示器回头问我道:“你说订几点的票?”

  我愣了愣才发现,屏幕上显示得分明是网上购票的网站,满满一页的火车班次列表,于是我最后的一根理智神经爆断了……白翌算你狠!

  礼拜五那天天气很糟糕,突然下起了雨,我和白翌匆忙地赶上火车,坐了不到两小时就抵达了目的地,心想:特快就是不一样啊……

  那是个小城镇,是严乘女朋友的家。因为连日来阴雨天气的关系,小镇一片灰蒙蒙的,能见度不高,看不清楚太远的东西,总觉得四周阴霾一片。

  我下了车,认出了站在月台上的严乘。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在大学里穿着廉价牛仔裤的穷酸学生了,现在的他一身名牌休闲套衫,衬托着英俊的脸,倒真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气派,只是阴雨中他的脸

色显得有些苍白,似乎瘦了不少,大大的黑眼圈感觉十分憔悴。

  严乘也看到了我,远远地向我招了招手。我和白翌向他那里走去,他看见我身边带着个陌生人,显然有些意外。

  我连忙介绍道:“这个是我现在的同事,也是室友,叫白翌,正好有空我就拉他一起来。”

  严乘马上伸出手,笑着说:“既然是小安的朋友,那么也是我的朋友,明天婚礼一定要多喝几杯啊。”

  白翌微笑着与严乘握了握手,说道:“你好,祝你新婚快乐。”

  严乘看了看手表说道:“多谢多谢!对了,现在开车送你们去我住的地方,晚上好好聊聊。”

  我拍了拍严乘的肩膀,嘴里感叹道:“你小子真是发达啦,看你一身的名牌,居然还有私车!啧啧,这日子过得逍遥啊。”心里却有些惊讶,这小子身上非常消瘦,刚才一拍他肩膀才感觉他的身体

几乎是皮包骨,我下意识地又打量他一番,只见他眼睛里都是血丝,嘴唇很干,还时不时地舔一下嘴唇。

  他没注意到我不自然地打量,只微微一笑,神秘地说:“你也可以和我一样,只要你相信我。”

  我愣了愣,难道他说得发财秘法是真的?开玩笑的吧!白翌走到我面前,向我招了招手,意思是快点跟上,我也没再多想,提着行李就跟着严乘去停车的地方。

  到了停车场,严乘在一辆簇新的奥迪A6前停下,他潇洒地打开后车厢,帮我们把行李放置好后,就让我们坐进后排的座位,然后发动汽车,往他的新居开去。

  在路上,严乘给我们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看得出他依然是那么健谈。我突然回想起那个在大学宿舍里侃侃而谈的严乘,不禁怀念起过去的日子。

  严乘说道:“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靠种水果发家的,是一个蛮富的村,二十年前这里就承包了大量的果树,居民以种金橘为主,销往国外,所以这里也叫做吉村。”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种橘子就是吉祥的意思?”

  白翌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随意地给我解释道:“民间习惯上把橘字写成桔字,而桔是由木、吉二字构成,在民间代表着财富和吉祥。新春时节民间用橘子相互馈赠以求吉利,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吉大

利,过年的时候很多人都喜欢在家门口放上一棵橘子树,上面绑上红包,有招财的意思。而且橘子的颜色接近金黄色,所以更加讨人们的喜欢。”

  严乘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道:“原来白翌也知道啊,呵呵,做买卖的人都相信这些,运气这东西实在太重要了。话说我有未婚妻之后运气就来了,开彩票中了大奖,有资本投资事业,现在也算是小

有所成。”说完,严乘的脸上露出了满是幸福的表情。

  我问道:“嫂子长什么样?”

  严乘神秘地一笑,说:“到了你就能看到了。”

  随后我们两个又聊了些家常,等到了严乘的新居,我们下车一看,的确是很气派,完全就是一栋西方风格的别墅,屋后有小花园,私家车库,进了门,到了大厅,里面更加是装潢得富丽堂皇。

  这个时候严乘的女朋友听到我们来了,也从楼上下来。白色的连衣裙很衬她曼妙的身材,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精致,长长的黑发更显得她妩媚动人,漂亮得毫无缺点。难怪严乘一想到她就完全沉浸

在幸福之中,确实是个美女啊,有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就算死了也是开心死的。

  美女嫣然一笑,开口说:“你就是小安吧,我叫苏兰。我时常听严乘提起你这个老同学,呵呵,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说完又转过头看向严乘,意思是问我身边的白翌是谁。

  严乘脱下外套,笑着说:“他是小安的同事,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小兰,你帮我好好招呼,我上楼给他们安排房间。”他笑着对我努努嘴,让我们去客厅里坐坐,就往楼上去了。

  我拉着有些不自在的白翌坐到了客厅,苏兰给我们泡了咖啡。我和白翌坐下来才发现,大厅虽然用玫瑰花装点过了,结婚用的一些礼盒也摆放在大厅的茶几上,但这个房子却格外的冷清,我心里嘀

咕:两个人都要结婚了,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人,双方的父母怎么都不露面,亲朋也不出来帮忙。于是我纳闷地问道:“怎么没看见严乘妈妈,你们两个人结婚,需要人帮忙的事情很多吧?我还想要见见

严乘的两个妹妹呢,呵呵。”

  苏兰放下咖啡杯说:“他们帮我们置办东西去了,要过会儿才能回来。”

  白翌进了房间后就几乎没发过话,只一直四处打量。我知道他是个沉默的人,但别人结婚连一句道喜的话也不说,实在太没礼貌了。我正要暗示他该说话的时候,白翌倒是很配合地开口了,他说:

“你们的房屋布局很有意思,巨门取水,廉贞纳气,五行俱全。”

  苏兰一听白翌的话,柳眉一翘,咯咯地笑着说:“呵呵,没想到白先生也懂得风水之说,我们是生意人,当然在这方面特别注意,这样的风水布局都是为了能够引来好的财气。”

  我见气氛难得可以融洽起来,也笑着说:“难怪了,原来嫂子懂这些,严乘那小子才能那么发达啊。”但是我话音刚落,天花板就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好像很多人在踏地板。

  我以为楼上还有别人,就问道:“楼上除了严乘还有其他人在?”

  苏兰看了天花板一眼,随后笑道:“没有别人,大概是窗户没关严实,今天下雨又刮风的,等会儿我上去关好。”

  我跟着点点头,虽是那么说,但这样的声音根本不是窗户撞击的声音啊?不过既然主人那么说了,我也不好再问,三个人就这么闲话家常,倒也算相谈甚欢。

  又过了一会儿严乘下楼了,苏兰放下咖啡杯子笑道:“呵呵,我和阿乘还要去买晚餐的材料,你们先随便玩玩,可以看些碟片什么的,本来你们出去逛逛也好,不过外面天气不好,出去不太方便。



  我和白翌点头说是,严乘便带我们去楼上给我们的房间。

  楼上房间很多,有好几个客房,严乘带我们进了离楼梯最远的两间房,说:“小安,你和你朋友就住这间和隔壁的那间,日用品我都帮你们收拾好了,我知道你小子喜欢玩游戏,房间里放着游戏机

,你随便玩。你们放心地住,有什么需要告诉我,顺便和菜一起买回来。”

  我一听居然安排得那么妥当,连忙说:“不缺不缺,只住一个晚上没什么,你们千万别忙。”

  严乘笑了笑说:“行,那么我和小兰去买菜,你们自己随意,自家兄弟,别拘束。”

  我和白翌道谢点头,和严乘道别。

  我看两个主人都走了,也感觉有些无趣,婚礼怎么那么冷清,难道就请了我来么?我看了看白翌,他依然皱着眉头,从他眼神里流露出后悔的神情。

  我也有些后悔,但是没办法,来都来了。我咳嗽两声,心虚地说:“想什么呢,看到人家姑娘漂亮眼红了吧?警告你哦,这是我兄弟的媳妇,别打主意。”其实我心里早就隐约感觉严乘的婚礼有些

奇怪了,况且他的变化也令我很在意,不过作为兄弟也实在不能在人家结婚前一天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白翌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对我说:“你不觉得太奇怪了么?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你也听见了,那分明不是窗户的动静,而且他们这种风水……还有这里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他说到一半又

回头看我一眼,推了推眼镜,走到我面前说,“你的同学很奇怪,不,其实这两个人和这幢房子都很奇怪,我们还是等婚礼一结束就走人。”

  我也不自觉地点点头,的确,严乘的婚礼怎么他的父母妹妹都没来,只有两个新人,没有亲朋,可是都说是结婚了,新房和新娘也有了还能假么?我叹了一口气,对白翌说:“没事,别瞎想,来都

来了。”

  白翌没有回答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打在窗户上,滴滴嗒嗒。整个房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我总觉得有被人注视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自在。

  傍晚,严乘和苏兰回来了,还买了两瓶红酒,苏兰笑着和我们打了招呼后就去厨房忙着做饭。

  严乘也说先去准备摆放碗筷,让我们再等下,我问要不要帮忙,他摇着头说:“你们是客人,不必动手做,等会小兰菜好了,你们就可以尝尝她的手艺。”说完就拿着红酒去餐厅了。

  过了不久,我们就闻到一阵菜香,味道真好闻呐!想到我和白翌午饭是在火车上仓促解决的,一下午过去,早就感觉腹内空空了。我们也不客气,没等他们招呼,就往餐厅走了过去。

  我们到了餐厅,却看到严乘正蹲在地上,扭着头,低着脑袋,样子就像是一个老猿猴在抓耳挠腮。我们看到这情景吓了一跳,我喊了一声:“严乘!你在干什么?”

  严乘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翘,那眼神是一个女人的眼神,如果不是我从以前就认识严乘,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个娘娘腔,而且那眼神还流露着说不出的阴郁和诡异……

  我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被身后的白翌挡住,我连忙又喊了一声:“严乘!”心里无比惊讶,怎么搞得,他小子难道在玩行为艺术,趴地上扮母猴子?

  过了两三秒,他忽然像是刚刚看到我一样,马上恢复了神态,站了起来,整理下衣服,尴尬地向我笑了笑说:“东西掉地上了,我在找呢。”

  我疑惑地看着他,感觉他身上到处都是怪异,他好像变成另一个人,这个人……真的是我以前认识的严乘么?

  就在气氛十分尴尬,我满脑子雾水的时候,厨房的门打开了,苏兰捧着菜,看见我们表情怪异地站着,疑惑地看了看我们问:“出什么事了?阿乘,还愣着干嘛,快去帮忙拿菜。”

  严乘也赶紧微笑着说:“你看,快要结婚了都是这样的,神经有些紧张,没事没事,你们坐下,我去端菜。”

  我和白翌对看一眼,还是跟着他来到餐桌边。饭菜很丰盛,都是我喜欢吃的菜,看来严乘还记得我这个老同学的口味。我们坐在一张很大的红漆实木餐桌上,盘子摆得满满的,色泽诱人。

  但奇怪的是,餐桌上摆放着八份餐具,我疑惑地问严乘:“你还有朋友来,怎么有八份餐具?”

  严乘说:“没了,这个只不过是小兰家里的习惯,婚礼前一天弄四个空位置,和祭祖什么的差不多。没什么,多放个碗筷罢了。”

  我和白翌对看了眼,白翌皱下眉头,首先坐了下来,我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严乘客气地给我和白翌倒酒,笑着说:“来,满上满上,我们兄弟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喝了。”

  我也怀念起过去,大学偷偷地在宿舍喝啤酒,还怕被校监发现。那个时候,年少轻狂啊,现在看着严乘如此意气风发,虽然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但是严乘依然是我的好兄弟。那么想着,我一扫前面

地疑惑,开怀地说:“也是啊,难得哥们你结婚了,一定要庆祝庆祝!”

  严乘帮我斟满了酒后,就去给白翌倒,但是白翌轻轻地用手覆盖杯口,淡淡地说了声:“我不喝酒,谢谢。”

  严乘尴尬地说:“难得我明天结婚,少许喝点也无妨。”

  我很不好意思,没想到白翌会那么不给面子,这小子其实是能喝酒的,虽然酒量不大,但好歹一杯白酒是能消受的,不过我也知道,白翌不想做的事情,越劝他越不会答应,反而会觉得厌烦。

  我干脆打岔道:“严乘别劝了,他不喝我喝!”说着举起杯子就猛地灌了下去,正沉浸在自己的豪爽感觉下,突然感觉身体有那么点不对劲,像是心底被砸了块冰一样,我悲哀地想:我也就那么点

酒量啊!

  白翌本想要阻止,见我一饮而尽,只有摇了摇头叹口气说:“他也不怎么能喝,我们就吃菜吧,要喝等明天婚礼上,我们一定不推辞。”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白翌用手拉住我的胳膊,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你看,今天来主要是参加婚礼的,如果现在就把这小子灌成了烂泥,明天估计也就参加不了婚礼了。”

  严乘点点头,说道:“是啊,我一高兴忘记了其实小安没什么酒量,那么这样吧,我们以茶代酒。”

  苏兰笑着说:“你们男人一谈到喝酒就个个像不要命一样,别顾着喝,也尝尝我的手艺。”

  严乘赔笑道:“是,是,老婆大人的菜我们一定不能错过,绝对是人间美味啊。”

  我拿起筷子,夹了块肉,但是吃在嘴里却觉得那块肉的味道说不出得古怪,这些肉好像被放了很久的,没有了原来的新鲜和弹性。但是肉是刚刚买来的,我奇怪地再夹了块,发现吃到我嘴里就感觉

肉的味道变得很木讷,就像是供给死人的祭品一样。

  我看了其他人,他们貌似没发现菜的味道奇怪,就连白翌好像也没发现菜的古怪,难道是我喝了酒,味觉麻痹了?

  我干涩地吞下食物,说实话,我很饿,但就是怎么也吃不下,一扫前面那种对吃饭的渴望,现在一点也不想吃了。

  此时我瞥了一眼对面的空位子,发现在光滑的漆面上,那四个空位子竟然倒映出四个人影来!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地看那四个空位置,没有人……我真的喝醉了?

  吃完这顿毫无味道的晚饭后,我们去了客厅,聊了些毕业后的事。原来严乘毕业后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下遇见了苏兰,他被她的美丽和温柔吸引,两人交往后不久,严乘有一回买福利彩票,居然开出

了大奖。于是在苏兰的帮助下办起了贸易公司,炒起了股票,并且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生意兴隆,股票也连翻几倍,短短时间里积累了大笔资金,可以说像是被财神祝福了一般。

  我又想起他在那封信中说得神秘发财方法,既然来了也就顺便问一句:“严乘,你说你能那么发达全是因为你有个改变自己财运的方法,这到底是什么方法?不会就是认识你老婆吧,那我们就没有

机会了。”

  他神秘地微笑着说:“呵呵,这个方法的确是苏兰告诉我的,我就是通过这个方法彻底摆脱贫困,现在的我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也可以的,等到了明天,我就告诉你,然后你也能像我一

样发达。”

  白翌皱了皱眉头,看着严乘说:“你确定这样的方法可以带给自己想要的东西么?”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有时候你要的东西可能是要用更加珍贵的东西来换取,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是只赚不

赔的法子。”

  严乘愣了下,随后笑了笑说道:“是啊,或许我是一个生意人,所以特别相信运气。”他看了看苏兰,后者甜美地冲他微笑。

  于是他又说道:“现在我的一切,都是靠我的双手挣回来的!”

  我发现严乘有些激动,他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地颤动。他调整了呼吸,然后对我们微笑着说:“你看,有些时候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容易激动,我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来之不易,所以我会更加

珍惜!”

  苏兰笑着说:“好了好了,那么晚了,就让他们休息吧,明天才是精彩的一天。”

  严乘笑了笑,对我们说:“是啊,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才是最精彩的。”

  我一时无语,但是又想要再说什么,话到嘴里却没有了。我只能点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心里却开始非常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半夜,我躺在床上,忽然被一个噩梦所困,当我睁开眼睛才从惊恐中醒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杯酒的关系,我浑身冰冷,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听到床底下有什么声音,像有什么东西趴在床底,我打开台灯,下床掀开床单,突然发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它整个身体贴在床板内侧,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倒在了壁橱下,那东西一下子跳了出来,我退无可退,只有用手抵挡那怪物地靠近。

  没有想到这个怪物的力气大得惊人,它把我提了起来,然后我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那种骨头被敲断般得疼痛让我只能抱着脑袋呜咽。

  我借着昏暗的灯光才发现这怪物其实是一个女人,她的脸全是青色的,眼睛里没有眼珠子,两个大大的眼眶窟窿布满了血丝,头发像乱草一样披在脑袋上,指甲长得可以抠出我的心脏来。

  她又把我拉了起来,几乎要把我折成两段,她硬生生地把我拖向阳台,我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反抗,眼看她就要把我扔出窗外,我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突然,我感觉一个人猛然拉住了我,我睁开眼睛,白翌死死抱着已经半个身体探出窗外的我,我才发现女鬼消失了,而我半个身体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另外一半被白翌死死拉住,他如果一放手,我

就得失去重心掉下楼去。

  白翌一边拉着我往回拽,一边喊道:“你清醒过来就别趴在那里了,快下来!”我低头看了看下面,好家伙!居然是一根根像利矛一样的防盗栏杆!掉下去的话就得被活生生地刺成串烧。

  我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了回去,等身体完全安全地离开了阳台,我才放开白翌的手,整个人像被抽干力气一样滑了下去,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我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

  我看了看白翌,他没有换睡衣,还是白天的衣服,因为前面死命地拉着我,所以显得有些凌乱,他也看着我,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我胡乱地指着阳台,断断续续地说:“刚才,刚才的女鬼,你看见了么!”

  白翌淡淡地说:“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女鬼,我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你正要往楼下跳,而且真正有鬼的是你那个同学。”

  我一听,猛地站了起来,拉住白翌的衣襟,刚才感觉骨头架子都被摔散的痛觉却不见了,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我呆了呆后还是冲他吼道:“你说什么?”因为前面得惊恐,我几乎站也站不住,

愤怒得浑身在颤抖。

  他依然淡漠地看着我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同学现在已经遇到了大麻烦,现在……”白翌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从主卧室传来,我看了看白翌,心里越想越觉得不

对劲,我哎了一声,冲出去,主卧室就在最靠楼梯的一个房间。

  虽然白翌那么说,我心里也有了底,但是感情依然让我无法相信严乘会那么对我,而且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疑惑,愤怒,悲伤,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开了严乘卧室的门,房间一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瘫倒在门口,此时白翌也跟了过来,见我这样连忙扶住了我,我的身体才有了支撑点。

  严乘痛苦地趴在地毯上,他的身上居然伸出了四个人头,他痛苦地扭曲着,而那四个人头在不停地啃食着他,他几乎已经体无完肤了,房间的地上散落着他身上的肉块,却不见丝毫血迹,四个人头

不停地啃,就像饥饿的野兽,他们吃下了严乘的肉,却从他们的脑袋下掉落出来,那些肉又蠕动着重新缓慢地长回严乘身上,严乘的眼里充满绝望,他在被反复活吃得痛苦里挣扎。

  严乘就像在被一把锯齿残忍地凌迟,但他还有神智,他看着我,想大声地叫,但是他的喉咙被咬出了一个大口子,虽然伤口正在缓慢愈合,可仍是无法发出声音。

  我站在门口,看着严乘痛苦地挣扎,他的生气正在被嘶咬地过程中流逝,我本能地想要去救他,白翌突然一把拉住了我。

  我转过头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大声吼了,只悲痛地看着他,手颤抖地指着卧室里的严乘。

  白翌摇了摇头说:“你去没有用的,那四个其实都是他至亲的亲人,他的父母,他的妹妹。”

  我回头看向那四个人头,没错,他们都是严乘的家人,以前和蔼又朴实的老人家已经完全变成了疯狂的野兽,他们在嘶咬着自己儿子的身体。

  我虚弱地问道:“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些疯狂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白翌看看我,叹了口气说:“这是一种古老的邪术,把自己最亲近的五个人的灵魂束缚在自己身上,这样就可以改变自己的财运,如果是用至情的灵魂,还能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你随

便刮个彩票,在赌场投个骰子,都可以中奖,就像被财神青睐的福星一样。”

  我看着已经没有动静的严乘,他显然已经死了,四个脑袋依然在哄抢着他的尸体。

  白翌看着眼神呆滞的我继续说:“来到这个屋子,我就感觉这里是五鬼运财的风水布局,但是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个五绝灭亲的方法,所以当时我并没有开口,直到他给你喝掺了致幻咒的酒后,我才

感觉到事情其实并不那么简单,因此我根本没有回房间睡觉,否则现在死的就是你了,估计这都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

  我希望自己什么都没听进去,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有反复地问:“为什么……”

  白翌回答道:“他为了发财,杀掉了自己的亲人,警察当然查不出,就像如果你死了,也是失足坠楼,但是五绝术也有所限制,就是一定要在三个月内,凑齐五个至亲至友,否则咒术反噬,被他杀

掉的亲人,会活活地吃了他,就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样。”白翌继续说,“他倒是舍不得杀他那美人老婆,就最后选择拿你开刀了,这家伙还真是把你当朋友啊!”

  我闭上眼睛,一种比被出卖和背叛还要凄凉的感觉让我痛苦不堪。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今天估计是最后一天,他必须要杀掉你,他对你很了解,但是没想到多出来一个我,而我却救了应该

成为第五个鬼的你,冥冥之中他得到了报应,你也别难过了,这是他自作孽。”

  我没有说话,我的脑子里回想着大学时期那个高傲、腼腆的严乘,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现在他变成一个为了财富可以杀死他身边一切亲人的恶魔,最后他也死在了自己亲人的嘴下。

  我问道:“那么苏兰呢?”那个严乘到死都不想背叛的人,也许他的变化真的只是因为太爱苏兰了,他选择背叛自己的一切,却不舍得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倒是这个女人断送了他。

  白翌皱着眉头说:“她不见了。”

  我没有再说话,脑子一片空白,倒在了白翌的身上。

  最后白翌通知了警察,法医得出的结论是严乘死于心脏负荷过重,心血供应停止。但是我知道他是被自己的亲人活活嘶咬,本应该最愉快和幸福的婚礼前夜成了修罗屠场般的地狱。

  我们回到了宿舍,因为无法承受那样的恐惧,我发烧了,烧得很厉害,几乎不能下床,父母连夜赶来看我,我没有告诉他们关于严乘的事情,除了白翌和我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白翌包了所有的家务还得负责照顾我,我挺过意不去的,我知道我的命是他救的,这次如果没有白翌,也许我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成为一个运财的鬼。

  我想好好谢谢他,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有很多问题围绕在我的脑子里,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问,而白翌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依然那么淡漠和……爱占便宜!

  没错,我父母带来的特产全给那小子吃了!我一个也没尝到,他说我生病忌口代替我吃,于是毫不客气地把母亲给我做的水晶饺子,还有核桃、栗子一个不剩地全部吃掉。

  后来我病好了,一个人的时候不免会想起严乘,然而人总是要过自己的日子。我依然做着我的见习美术教师,白翌也没有再提起过严乘这件事。

  在那以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已经可以彻底摆脱严乘带给我的恐惧和悲伤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一个女人。那时我坐在快餐店里,吃着汉堡喝着可乐打发时间,不经意间抬头,正看见马路对

面的一辆高级轿车里走出一个女人,长长的棕色卷发,白皙的皮肤,窈窕的体态,她是苏兰!我绝对不会认错,只不过她一改当初的清纯,一副奢华贵妇的打扮。

  就在她的身后,我隐约看见了四个人影,其中一个和严乘一模一样。

人为了财富,牺牲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像是一个饥饿的鬼在不停贪婪地啃食着自己的血肉。
 楼主| 龙羽羽 发表于 2013-4-7 18:0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鬼市
一般来说人们都不怎么喜欢走夜路,当然倒不全是因为害怕晚上那些看不见、不干净的东西,更大程度来说,人就是无法忍受黑暗,他们是喜欢在阳光下生活的一种动物,黑暗不属于活人,温暖和光明

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比什么都更加重要。

  但我倒是蛮喜欢在夜晚出来走动,夜里的空气比白天清新许多,而且十分安静,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总是很排斥喧闹,却又无法离开城市化的生活。

  白翌今天居然感冒了,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会感冒。半夜三更我睡得正熟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先前当是老鼠,没过多久居然听到抽屉开合的声音。

  我自言自语地嘀咕:“我靠,这年头老鼠都成精了?”于是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开了灯,意外地看到白翌正维持着翻箱倒柜地动作往我这边看过来。

  一阵沉默后,白翌一个喷嚏在这时分外清晰地响起来,我其实还没完全醒过来,听到这动静就顺口问了句:“你干嘛呢?”

  白翌揉了揉鼻子,视线又转回抽屉里去,继续方才地翻捣大业,并且带着浓重的鼻音边翻边问:“家里的感冒药呢?”

  鼻音,感冒药?抓住两个关键点,我愣了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白翌感冒了,然后又想起前段时间生病的时候,药都给我吃完了。我皱了皱眉头,翻身下床随便披了件衣服说:“别找了,早被我吃完

了,我给你去买吧。”顿了顿又回头问了句,“你要不要吃糖?”

  白翌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会儿反问道:“什么糖?”我不自在地咳嗽一下,感冒的时候因为嘴里特别涩,含几粒甜滋滋的糖就感觉舒服多了,所以看见白翌感冒我就顺口问了句,没考虑过其实一个

大男人感冒还吃糖,不是一点点得奶气,于是我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说:“没,没什么。”

  回过味儿来的白翌一脸坏笑道:“你感冒要吃糖来下药?”

  “……”我顿时觉得脸红成番薯,张张嘴却解释不出什么来,估计这事得越抹越黑,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说:“老子说得是喉糖!”说完我揣过钥匙钱包,打开门就走。白翌一把拉住我,咳嗽了两

声:“外面下雨,你不打伞就出去?” 说着就递给我一把雨伞。

  我点了点头,接过雨伞正准备出门,身后却响起一句:“要吃糖的话,明天我买两包回来,你要什么牌子什么口味的?”

  我青筋暴起,随手抄起门口的拖鞋往里面扔,也顾不上现在已经半夜三更,扯开嗓子就喊道:“你有种再说一次,老子买老鼠药给你!”然后嘭一声摔上门,气呼呼地走出去。被夜晚的寒意一瞬间

包围,我拉上衣服的拉链咕哝着:“白天不是挺暖和的么。”

  外面果真在下雨,但是不大,轻细的雨丝无声无息地飘洒着,黑暗里看不清,只在远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绵密细软的雨丝在空气中弥散出一层雾蒙蒙的水气。虽说是十二月的天,却带出了几分天街

小雨润如酥的意境来。

  我抖抖雨伞撑了开来,深吸一口气后便踏出宿舍楼,凉沁沁带着水气的空气一瞬间让我觉得肺腑无比舒畅,连带迷糊的脑袋也清醒起来。

  凌晨时分大多数的药房都关门了,我只有走更多的路去那个距离最远的二十四小时营业药房。虽然雨夜散步听起来很风雅,但毕竟睡觉的时间更宝贵,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舍了大路,往一条捷径小道

走去。

  巷子里很安静,我的脚步声显得分外清晰。那里有一家小饭馆的后门,门口的垃圾堆得满满的,湿润的雨气中弥漫着一股地沟油的腐臭味道。一只找食的野猫似乎被我惊扰了,谨慎地看了我两眼后

,迅速钻入黑暗之中。

  我皱了皱鼻子,想加快速度走过这条臭不可闻的阴沟。但是巷子里没有路灯,路也很不平整,再加上雨天湿滑,我一个不注意,就顺势向前滑了过去,手里的雨伞也掉在前面不远处的地上。

  好在跌得不重,我低声骂了句粗口后就爬起来,拍拍膝盖和屁股上的污泥,走过去拾雨伞。

  就在我低头去捡雨伞的时候,小道的不远处传来了咕噜咕噜地转轮的声音,虽然很模糊,但依然感觉的到声音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并且越来越近。

  我心里想:现在才几点,就有小摊贩出来了?纳闷地举起伞,我抓了抓头发,雨真的很密,虽然不大,但是那么点时间里我的头发已经濡湿了大半,抓了一手水气下来。

  看了眼前方漆黑一片的巷子,我决定还是往回走到大路上去,反正也没走多远。

  “倒霉,早知道不贪这方便了,现在弄得一身是泥。”咕哝着转身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老太婆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我身后。我理所当然被吓了一大跳,这个老太婆婆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啊?

  我连忙退后几步,虽然很诧异,但想起了冬至那个回魂夜里遇见的事情后,心里多少有了些准备。也许这样的怪事遇见多了,就像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道理一样,我现在非常冷静,没有

害怕的感觉。反正就算是有什么不干净的我也不是第一次碰上,而且也没理由次次轮我那么倒霉,所以我定了定神看着那个老太婆,招呼一声:“大娘,这么晚了还出来走动?”

  老太婆身上的衣服很老式,全黑色的织锦缎子棉套,衣服裹得很严实,感觉至少有六、七层,往左斜压的衣领子上有金丝盘扣,一块儿素色的手绢斜系在衣领的盘扣上。老太婆很老了,满头银发,

脸上的皱纹就像老猿猴一般,鼻子很尖,显得脸十分消瘦,眼神很浑浊,脸色虽然不是非常苍白,但是很黄,感觉像是柚子皮一样的颜色,让我不得不怀疑这老人家是不是有黄疸病。在全黑的衣服和环

境下,最扎眼的就是她的头发和胸前的手绢,而她的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老式的黑色雨伞。

  老太婆一拐一拐地走近我,她另一手里拽着一辆木头小推车,车子上有几个层叠的木头盒子,上面盖了层白色的纱布,看不见底下有些什么东西,但是飘出一股食物淡淡的清甜香味。

  “我准备要卖的行货嘞,小伙子前面没有摔疼吧?”老太婆鼓动着犹如老猴子般的嘴唇说道。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厚的南方乡音,我竖起两个耳朵,全神贯注地听才辨出一些来。

  我连忙拍干净身上的泥土,用手擦了擦鼻子,笑着说:“没事。”

  老太婆眯着眼睛,摇摆着又走近我,像是要把我看得仔细点儿。我这才注意到,老太婆的脚很小,居然是三寸金莲,这年头居然还有活着的裹小脚的老太太?她的鞋很精致,是双宝蓝色的绣着白紫

梅花的小脚高底绣花鞋,说句实话,那双鞋艳过头了,显得有些不协调。

  老太婆很和善地笑着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于是就费力地拉着那辆木制小推车,从我身旁走过去,木头轮子发出轱辘轱辘地滚动声。

  我实在看不得一个老人家那么冷的天还得干体力活,我虽然不是个烂好人,但对于老人有着很强烈的同情心。老人家为了后辈操持一辈子,现在还要在这样的雨夜,为了生计半夜三更出来干活,是

个人都看不下去。

  我急忙喊住老太婆,心里想着先帮老人家把东西送到她要去的地方,回头再去买药吧。老太婆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我,我笑着说道:“这样吧,老人家,我帮您把东西拉到您要去的摆摊地儿,那么晚

了,您别一个人动手,万一摔一跤,您可不能跟我们年轻人比呀。”

  老太婆把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着说不用,然后就准备要走。我都说帮忙了,如果就嘴巴动动,那和那些虚伪的只说不做的人有什么区别?我立马去拉绳子,中途碰到了老太婆的手,她的手冷得像从

冰箱里拿出来一样,而且瘦骨如柴,指关节比手指还要粗,上面都是老茧,和她的脸色一样,蜡黄蜡黄的。

  我心里诧异,但想想这样的天气连身体硬朗的白翌都感冒了,何况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呢。心头一酸,我立马把绳子一拽,对老人家说道:“老太太,别和我客气,您看这天下着那么密的雨,您啊

好好打着伞,注意脚下,我给您拉这货车。”我把货车的绳子一拉,靠,好家伙,居然那么沉!把雨伞挂在手臂上,又把绳子在手上绕几圈,我朝老太婆尴尬地笑了笑,摒足力气,脸憋得通红,死命地

往前拉,老太婆笑笑,打着伞给我带路。

  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是装满了铁也不一定有它那么沉,我拉了没两分钟,就龇着牙累得满头大汗,敢情我不是在拉一辆小木车,是在拉着一艘大轮船。

  老太婆打伞的水平不咋地,雨水淋了我一身湿,连睫毛上也满满的是水滴,使得我视线十分模糊,看前面的路都很困难。

  我喘着粗气,跟着老太婆一拐一拐的步伐,一点点地往前挪,呼出的热气不停地在眼前蒙出一团白雾。没走出多少路,我的手已经被勒得火辣辣的疼。

  老太婆没有回头而是一直往前走,为了跟上她,我算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也不看前头的路,低着脑袋一门心思地拽那绳子。突然我发现老太婆不走了,她了无声息地停下来,我抬头看了看前

面有一个街道,但此时雨下大了,视野十分差,只有点点的白灯告诉我前面是有路的。老太婆回头眯着眼睛微笑地对我说:“就到这里吧,前面的路我来走。”她顿了顿又笑着说,“没想到小伙子长得

眉清目秀,力气还是蛮大的。”

  我蹲下来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这短短的几分钟路,比我大学那会打场篮球还要消耗体力。我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说:“大娘,那,那东西可真不是普通得沉啊。”

  老太婆笑了笑,缩缩脑袋,用手挡着嘴巴,动作有点像是猿类,她眯着眼睛,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掀开那车子上的白纱布一角,我才发现原来里面都是云片糕,难怪那么香呢。我咽了下口水,那香

味真的太好闻了,感觉是那种清甜的桂花香,配合着淡淡的糯米味道。

  老太婆从盒子里取出两块云片糕给我,笑着说:“拿去吃吧,算是报答你帮我拉车的谢礼。”我本来想推辞,但看着那白呼呼切得四四方方的云片糕,实在喜欢得很,于是就擦擦手,接过糕点,低

头揣进衣袋里,抬头的时候正准备向老太婆道谢,却发现老太婆已经不见了。

  我向四周看了看,这老太婆走得也太快了,腿脚那么利索,要知道那辆车子拉起来要多费劲有多费劲。我又朝不远处的街道看了看,一片黑暗,前面那点点灯火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了。雨水打在头

上,我甩了甩头发,发现脚边有一块白手绢,想起来是老太婆衣襟上的,怎么掉在这里,现在人都走没了,我上哪里去还她手绢啊。

  蹲下身子捡起手绢,我正反打量了几眼,发现白手绢上绣着一个寿字,其它什么也没有,但是看得出是高档丝织品,摸起来极其顺滑。我一边纳闷一个卖糕点的老太婆怎么有那么高档的手绢,一边

顺手把手绢收了起来,心想什么时候白天去那条街道找找,说不定能见到那老太婆。

  于是我重新打了雨伞,回头一走,才发现刚刚出了那条肮脏的小巷子。但是明明走了那么多路啊,难道我的脚程慢到这个地步了?不过那车子实在是太沉了,也许造成了我的错觉,我摇摇头决定不

再考虑这个问题,买药回去才是要紧。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药房买了感冒药,又弄了些许喉糖,虽然说白翌嘲笑我感冒吃糖,但这喉糖对于感冒嗓子疼的人来说还是很有效的。在买了东西打道回府的路

上,我一直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对白翌这小子太客气了?

  白翌没有上床睡觉,他穿着厚实的外套在看书。听我噔噔噔地上楼来了,捧着本书就出来给我开门,我一进屋子,他却皱了皱眉头,问我有没有见过谁。

  因为路上消耗力气太多,又急着赶回来,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换鞋一边摆了摆手,把药递给他说:“先让我歇歇,擦擦头发,外面雨下大了,淋了我一身。”白翌接过我的东西,凑近过来,

我的睫毛几乎都要碰到他的鼻子了,我禁不住后退,一个没站住,顺势就往后倒了下去,白翌一看马上抓住我的手,我就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我嘴里骂道:“你干什么啊,感冒了还凑那么近,你想传染给我啊?”

  白翌也没说话,只在我身上皱着鼻子闻味道,我不耐烦地把他的脸推远些,突然想到什么,立马摸了摸上衣口袋:“靠,云片糕摔散了!”我推开白翌站起来,推搡中我裤子口袋里的手绢掉了出来

,白翌捡起手绢,脸色大变,朝我大声叫道:“傻瓜!你怎么可以拿借寿婆的手绢啊!”

  我回头问:“什么,什么婆?”

  白翌像看一个闯了大祸的小孩一样皱着眉头看了看我,迅速地把手绢放到窗口去,然后拉着我就往洗手间跑,我说你干什么呢,手里还不忘护着那散了的两块云片糕。

  他终于看到我手上的东西了,顿时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情,他放开我的手说:“你个小子有造化,也容易惹事!”

  我一个晚上云里雾里地就没搞明白过,他接过我手上的糕点放在桌子上,然后再把我拽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就让我洗手,自己也在那里死命地冲,我莫名地跟着一起洗手,感觉我们两个人像白痴

一样。洗完了手,白翌用毛巾擦了擦说:“你先去把头发擦擦,回来告诉我你怎么会碰到借寿婆的。”说完就走了出去,我莫名地看着他,居然还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擦起头发来。换好衣服,擦

干了头发,我走出洗手间,白翌居然在吃那些云片糕,我大喊一声:“那是我的糕!!”他不客气地指着碟子里的另外一块说:“给你留着呢,吃吧,这东西可是不容易吃到了。”我马上把碟子拿在手

上,抓起一块碎糕就往嘴里塞,很奇怪,虽然闻起来非常香,但为什么吃在嘴里那么没有味道,感觉像在嚼腊一样,我勉强咽了下去,推推碟子说:“你那么喜欢吃,这点你也吃了吧……”

  白翌笑了笑说:“你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么?”他的口气就像是西游记里那个介绍人参果的老道士一样,我撇了撇嘴说:“不就是云片糕么,闻起来还行,吃起来也太不是滋味了。”白翌没有拿走

碟子,他拍了拍我的脸,乐呵呵地说:“小子!你真的很好运啊,这个是借寿婆的糕点,也就是说吃了它可以长寿,虽然比不上什么仙丹寿桃,但的确可以增加你的寿命。”

  我看了看碟子里那些白色的糕,因为被白翌撞倒,很多都散了,样子已经不怎么好看了,但是依然有股淡淡的香甜味道。我皱了皱眉头心里想那个老太婆到底什么来头,居然卖的糕点可以长寿,难

道是神仙?

  白翌又想到了什么,表情渐渐地冷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这个小子居然把那鬼婆的手绢拿回家来,如果不是我看见了,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们都可能莫名其妙地死掉。”我一怔,真是越来

越搞不懂了,一会儿说那个老太婆的东西是灵丹妙药,一会儿又说那个老太婆的手绢会害死人,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摆了摆手说:“停,停,你说那个老太婆的东西到底是好是坏,她到底是鬼

是仙还是一个怪异的老人?”

  白翌停顿一会,估计是在思考怎么说才能让我理解,他推了推眼镜,习惯性地一只手撑着下巴说道:“你看到的那个老太婆是不是一身寿衣打扮,拿着黑色雨伞,推着木车?”我一听,连忙点了点

头说:“经你那么说我才想到那老太婆的衣服是寿衣啊!的确,活人不会穿那样的衣服。”白翌继续说道:“其实她是一个死人,也是一种鬼,却有两面性,她专门去借走那些不留口德,随便发誓诅咒

自己的人的寿命,所以有时候千万别胡乱发誓,虽然只是说说而已,但是语言这种东西历来是最具有灵性的。”白翌看着我很严肃地加了一句,“她就是这样的一个鬼,然后她会把人胡乱发誓损去的寿

命做成糕点,但不会轻易把那些寿糕卖给别人,应该说能吃到这个东西的人怎么都是被她认可的诚信之人,呵呵,换句话说她认为你是个好人。”

  我脸有些红了,的确,我对老年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热心,而至于为什么那么尊敬老人,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傻笑。

  白翌叹了口气说:“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地把那婆子的手绢带回来,那东西是属于阴间的,不是活人能够拥有的,它会慢慢磨掉你的寿命。如果一直留着,估计会莫名其妙地阳寿用尽。”

  我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下次再看见她,还她就是了。”

  白翌一脸苦笑地说:“估计是那位老婆子要让我们自己送回去啊!得了,糕我也吃过了,那么这次就让我带你去看看那鬼市的模样吧。”

  什么是所谓的幽冥古道?虽然有很多人都说曾经看见过鬼魂所在的阴阳界,可这样的地方基本是和活人的世界绝缘的,那里是活人不能待,也不能去的,去了就成了那个世界的人,再也没办法活着

回到现实世界。

  我小时候也听过不少关于幽冥鬼界的故事,大多都是祖母讲给我听的。说什么那里的人不知道疼不知道饿,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他们偏执地做着生前最执着的事。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是一个赌徒

,他死了之后就永无休止地摇骰子,有的人生前喜欢唱戏,他死后就不停地唱,反复地唱……

  当初我听的时候感觉脊梁冷飕飕的,咽了一口口水,傻傻地问祖母:“阿奶,人死后都要去那里么?”祖母摸了摸我的脑袋瓜子,笑呵呵地说:“也不一定啊,如果一生做好人,就可以去极乐世界

,不用去那里咯。”

  小时候一直很相信那句话,只要做好人,就可以不下地狱,不去幽冥古道。但是渐渐地长大了,发现简简单单的一句做好人,实在是难啊!反正我知道自己离那极乐世界是越来越远了,估计等我死

了以后也会去那个幽冥之地,反复地做着某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呢?我思考了一会儿,想到那估计是……睡觉!

  自从白翌说要带我去那个什么鬼市之后,我就对那里做了一个全方位三百六十度三维立体的想象,脑子里像是奔驰着一辆小火车似的没个消停,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一直在想这

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对那里好奇,最重要的是那块白得扎眼,充满着死亡恐惧的手绢。每次回家看见窗台上挂的那块儿手绢,像是白无常的衣角一样在窗口摇摆着,实在让人不安烦躁极了。先不说以前

听说过的那些东西有多么阴森诡异,就单单白翌说的手绢可能会消耗我们的阳寿,我就坐立不安,心里完全没了着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哪个不怕死?

  反观白翌,他的感冒自从吃了那块云片糕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全好了。药算是白买了,他吃也没吃,睡了一觉起来后就神清气爽地去上课。我暗自感叹这样的人真幸福,感冒就那么一下子的事,打几

个喷嚏就算完事儿了。

  今天已经距离那晚好几天了,我一直憋着不发话,深怕自己的焦躁坏了白翌地安排。但是看着连续几天都像没事人一样的白翌,我实在有点沉不住气了,放下备课本,我用手指敲了敲对面白翌的办

公桌:“喂喂,老白,你看这个事情到底怎么解决?”

  他放下批改的作业本,抬头看了看我问道:“什么事情?”

  我被他那么反问一句,顿时无言以对,心里想:敢情你就不怕死?但是想到得靠他帮忙才能解决,只能好声好气地说:“老白,你难道忘记了?那,那借寿婆的手绢啊!”因为怕别人听见,我半站

起来,前倾身体,拿手挡着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继续埋头批改作业,这次头也没抬回答道:“拿都拿了,还能怎么办,你以为鬼市是咱们街对面的菜市场,想去就能去的?我也拿了那手绢,要死我陪着,怕什么!”

  我听他那么一说,连忙警告道:“靠!就你本事大,有能耐!我可丑话说在前面,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还没娶媳妇,我可不想就这样和一个男人去死啊!”我越说越离谱,我真的害怕那些东西,

虽然很多人都说那是迷信,但是你没碰上的那叫迷信,每次都给你碰到那就不是迷信了。中国人把这个叫做命,外国人比较矫情,叫宿命……

  白翌看了看六神无主的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急什么,就算那手绢留我们这里,一时半刻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危害,咱们不是吃了那云片糕嘛,此消彼长的道理你该明白吧。”

  我听他那么一说,点了点头,顿时可惜起来那些被“抵消”了的寿命,如果真加上去了,其实也是件幸运的事情啊。

  白翌看了看作业本,伸了一个懒腰,他再看看窗户外的天,又回头对我说道:“安踪,你也别着急,今天晚上就是我们去鬼市的时候,你去买些东西回来,晚上都用得到,这次去那里十分危险,你

可千万记住别买次货。”

  我瞪大眼睛眨巴了几下问道:“敢情你没有把握我们能够直着进去直着出来啊!那你还那么悠哉?”我实在是佩服白翌这种淡薄到不把命当一回事的心态,可问题是他淡薄他的,我的命我稀罕啊!

  白翌笑了笑说:“我是说我有本事进去,问题是能否安全出来还得看咱们的造化,不过如果那手绢还不回去,估计我们两个熬不出几年也就得去那里做永久居民了。”

  我哭丧着脸,心想早知道就不去和那老太婆搭话了,现在好了,好处被抵消掉,还得弄得自己那么危险。咬了咬嘴唇,我抬头看着白翌说:“愣着干嘛?快说要买什么!我全买进口货还不成么!”

  白翌笑出了声,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了些字,然后撕下那页纸说:“按照这上面的要求去买,记住要完全符合,否则我们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我颤抖地接过纸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越来越觉得里面的东西太古怪了。白翌纸条上写得东西是以下几种:白色蜡烛四根,要是防风的那种,黑狗血适量,一定是纯黑的狗,雄鸡头一个,锡箔

一叠,铜铃铛两个。我摸着脑袋看了看纸条,又抬头看了看白翌,问道:“老白,你确定你需要的是这些东西,怎么感觉像去扫墓祭祖啊?”

  白翌笑了笑说:“是啊,这些东西就是能够让我们进得去又能安全走出来的必要物品。”

  我心虚地问:“还需要带什么开光符、密宗法器么?”

  “那些东西你买得起么?” 白翌看了我一眼嗤笑一声。

  我自然是摇了摇头。那些东西如果是正宗的话,估计价格抵得上我好几个月的工资,自然是买不起……于是他摊摊手说:“那么就这些吧,那些东西的用处也不见得比我列的那些有用。”我点点头

,默默地把纸条折好塞在裤子口袋里。

  上完今天最后一节美术课,我抄起课本喊了声下课,就匆匆往市场赶。因为时间很紧迫,白翌说的这几样东西中有些需要去特定的地方买,外面那些摊头上我真的不敢去,万一是假货,我们的小命

也得让它给坑了。我把自行车骑得像是越野摩托一样,迅速地在附近集市上来回穿梭,一来二回倒也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黑狗血,那真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我走了好几个菜场都没见到,就算有,人家

宰杀的也是黄色白色的草狗,根本没有什么纯黑的狗。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苦着脸走出菜场蹲在自行车边上。因为是冬天,天早早地就暗了下来,只有西边还稍许留着一抹黯淡的暖红,虽然还没全黑,但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散出一种油

腻腻的橙黄色光线。今天是十五,月亮的光芒还不是很强,淡淡的珍珠色,斜挂在呈现出一种混沌状的青灰色的天边,有些透明的样子。那种光线很玄幻,感觉就像是要把人吸引过去一般,你看着它,

感觉它也在盯着你。

  我沮丧地垂着头,心里委屈地想怎么就那么倒霉,如果不去和那个借寿婆搭话,估计现在的事情也都没了,当初明显人家根本不想理睬我,这飞来的横祸居然是我自己硬拦下的,真是说不出的窝火



  我抹抹脸,叹了口气,脑子里已经混沌得要命了,眼睛无意识地往边上的停车棚瞟过去,突然发现自行车篷下面居然躺着一只狗,全黑的!我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眼花,那条黑色的狗一动不动地

窝在车棚里!我眼睛顿时就亮了,心里暗自感谢老天,这条狗可真是救命的呀!那狗不是很大,还是条狗崽子,全黑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油光光的。它窝在一辆自行车下面,眼睛闭着,估计睡着了。

  我放下手里的袋子,蹑手蹑脚地走进自行车蓬,慢慢地伏下身体,猫着腰蹲在自行车堆里,张开双手就准备去抱这条黑狗崽子,突然一双手重重地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管自

行车的老头,他一把拉起我,把我的手往后一扳,整个儿警察抓小偷的姿势,我顿时疼得哇哇直叫。

  老头扯着一口京片子说:“你丫敢当着爷爷的面偷车,小样儿的活腻味了吧?”

  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断断续续地说:“大爷,哎哟大爷,您放手,我不是偷车的,我,我是想要那条狗!”

  “鬼话!”老头明显不信的样子,把我的手又往上转了下,我疼得嗷嗷乱叫,马上周围就有人围观过来,指指点点,估计都把我当作偷自行车的贼了。

  我连忙喊道:“大爷,我的好大爷,我真不是偷自行车的,我是一个人民教师!我衣服口袋里有我的工作证,不信您自己看!”

  老头从我的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子,翻到了工作证,手上的力气才有所缓和,但是依然抓着我。我暗暗叫苦,这老头哪里来得那么大力气,再这样下去我的手就得脱臼了。老头对我说:“你丫猫在

车堆里做啥,不偷车干嘛那么鬼鬼祟祟?”

  我心里叫苦啊,不都说是要那条狗么!正在我准备说话的时候,人堆里居然让我看见了白翌,我看着白翌马上喊道:“老白,快来帮我说说啊!老白!”

  白翌有些不太情愿,因为这个时候大家的眼睛都看着他,他咳嗽了下向我们这边走来,对着老大爷说:“大爷,您就放开他吧,他真不是要偷车……只是想借些您家养的这条黑狗的血。”

  不同人不同命,老头看了看白翌,态度马上缓下来。他终于放开我的手,然后指着那只狗说:“你是要这条狗娃子的血?不行不行,这样的话我这条小崽子就得没命了。”

  白翌连忙说道:“不不,不会威胁到狗的性命,我们只需要少许的黑狗血。”

  老头犹豫了半天,依然舍不得自己的狗。白翌一看马上又说:“大爷您放心,这里是一百元,算是我们向您买点这狗的血。”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一百元钞票。

  老头看见钱,立马就松口了,连忙拿出自己家里的菜刀和碗准备给这只狗放血。

  黑狗果然是非常灵性的动物,看到自己的主人拿着刀走过来的时候,它没有逃走,只眼巴巴地看着我们靠近,然后发出一种非常可怜地呜咽声音,好像是在求饶。

  老头软着声音安抚黑狗,然后瞅准了就在黑狗的腿上拉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就流了出来,狗汪汪地乱喊,估计也割得疼了,浑身都在颤,白翌迅速抓住狗的腿,拿碗接了个碗底,然后摸摸狗的头

,站起来把碗递给我,对着老头说:“大爷,非常感谢您的帮忙,好好养这条狗吧,它可以帮助您躲避许多灾祸。”

  老头点了点头,揣着一百元就给狗包扎去了。

  手里拿着那碗黑狗血,我走到白翌身边,他帮我拿起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叹了口气说:“我猜到你可能弄不齐东西,但是没猜到你被人当贼抓。”

  我一听这话就倍觉窝火,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买不到黑狗血,那干嘛还要我去买,而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心里很纳闷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因为这个小子平时不来菜场的。

  他看了看我说:“这条狗是这里唯一的一条黑狗,而且极具灵性,当初我路过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所以我想如果你买不到,我就来这里向那个大爷要点。”

  你给我等着!我颤抖地拿着碗,狠狠磨着牙,心里骂道:既然你知道有,还要我买什么!老白……这事我算是给你记下了。

  白翌眨眼轻轻巧巧地笑道:“本来如果你买到了,估计可以五十元搞定,你瞧我这不是想省钱么,别忘了,这些东西咱们是一人一半的。”

  我顿时无语,看着笑盈盈走在前面的白翌,突然有一种想把碗倒扣在他头上的冲动,而阻止我这么做的唯一原因是那碗血我得出五十元!

  把东西搬回家后,白翌就开始倒腾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我坐在他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却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到吃饭时间了,去下面打两碗面上来,多放点辣椒。”

  我愣了愣,想想也是,就点着头下楼去买面,只是关门的时候抵不住好奇心回头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发现白翌从床底下拿出两个盒子,他看了盒子一会,像是在决定什么似的。我吞了吞口水想看他

到底准备干啥,却等来白翌扣了扣盒子催促道:“你看什么看,快点买面去,都几点了,你不饿么?”

  我连忙关门下楼,心虚地想他怎么知道我在偷看,背后长着眼睛?我摇摇头,不管了,反正现在也只有靠他了,否则接下去的事情实在没办法想象。迅速地去楼下面馆买了两份辣酱面,还吩咐多放

辣,估计面馆的老板是个四川人,他一听要多放就把半罐子的辣酱都倒在了那两碗面上,我看着那红火火的辣油,还没吃就出了一身汗。

  回屋的时候,白翌已经弄好那些东西。桌子上放着两只暗红色的木质盒子,上面精美地雕刻着一些花纹,做工很考究,但是,但是为什么这个东西那么像……骨灰盒子?我马上放下两碗面,走到白

翌那头,发现果然是两个骨灰盒子,而上面竟然还有我和白翌的照片!照片是我们拍工作证照片的时候拍下来的,我没留意就随手放在了台子的玻璃下,没想到被白翌拿来放骨灰盒上!这,这太离谱了



  我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笑得很僵硬,我这人本来就不太上相,平时看着还不觉得,但是现在照片处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所在,我立刻觉得后背窜起一阵凉意,没想到我能活着看见自己的照片贴在骨灰

盒上,而白翌居然也把自己的照片贴在另外一个相同的盒子上。

  我指着盒子激动地说:“老白,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还活着,你至于那样么?”

  白翌看了我一眼不说话,若无其事地起身去拿了筷子,递给我一双,然后坐下就吃起面来:“先吃面吧,没多少时间了,吃完再说,反正今天是这个月唯一一次能进入鬼市的机会。”

  我侧过头把视线转向其它地方,这才端起碗挑了两口面在嘴里……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看着自己的骨灰盒吃面的情景,估计能遇上的这个世界上也就我们两个了。迅速地扒着面条,因为辣放得实在太

多了,我吃得舌头都麻了,白翌也吃得很快,三下五除二扒光了面条,把碗筷往一边推了推,然后对我说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带我去你上次遇见借寿婆的小巷子,路上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说着就把我的“骨灰盒”和一块儿黑布递给了我,他自己捧着他的,用一块儿黑布盖上,再背起背包,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黑布盖在骨灰盒上,然后双手捧着和他一起出了门。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但时间还不是很晚,可以看到有些去澡堂子洗澡的人端着盆子在路上走动。而我和白翌却手里捧着盖黑布的骨灰盒子,路上的人都向我们投来怪异的眼光。

  我带他来到了那个转弯的小巷子,那里就冷清许多了,因为非常肮脏,根本没有人会往这里走。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忍受的腐臭油味,我皱了皱鼻子,指着前方黑暗的小道告诉白翌说就是这里了。

  满月的清辉比那些昏黄的街灯有效果多了,照得小巷子也亮堂堂的。白翌在巷口死死盯着前方狭长的过道,我有点儿踌躇,不知道白翌到底用什么方法可以进入鬼市。正担心地看着他时,他回过头

来对我笑了笑说:“安踪,放心,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告诉你怎么去,你跟着我,手里的盒子绝对不能放下,不管发生任何状况,盒子都不能放,明白了么?”

  我不安地点点头,白翌难得有那么认真的时候。他取出两支蜡烛慢慢地点燃,一支放在我的脚边,另外一支放在自己的脚边,然后他在蜡烛的周围用黑狗血画了一个圈,蜡烛在圈里面不停地摇曳,

长长的火焰被风拉得很细很细,灰白色的烟雾顿时在我们身边弥漫开来,因为我买的是防风蜡烛,只要不是太大的风,它不会熄灭。

  剩下的两支蜡烛,白翌也就着地上蜡烛的火苗点起来,接着塞了一支到我手里。我看看手里的蜡烛,又抬头茫然地看看白翌,只见他把盖在骨灰盒上的黑布掀起一个角,侧过蜡烛滴了几滴蜡油上去

后,就把蜡烛这么立在骨灰盒子上,我莫名其妙地跟着照做。

  白翌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放在嘴边,意思是让我不要说话,他给了我一个铃铛,让我挂在身上,自己的腰带上也挂了一个,然后他嘴里念念有词地向前走过去。冬天的风在黑暗的小巷里穿

梭,带着枯败的树叶贴着地面打卷,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跟在白翌身后,看着他一边就着蜡烛的火苗烧那些锡箔,一边不知在含糊地念些什么。这附近的小巷大多是相通的,我们俩就一直在几条巷子里兜来转去,锡箔燃烧的烟雾不断地在眼前弥散开来

,氤氲着连周围的景物都模糊起来,呛人的纸张燃烧味道把周围垃圾酸臭的味道掩盖下去,一时间巷子里只有我和白翌踏在黏腻小路上的脚步声和挂在腰间的铜铃在细碎地响动。一切似乎都恍恍惚惚,

而我居然分辨不出这里究竟还是不是在学校附近,只知道不停地在巷子里向着某个方向打转。

  一路无语地走着,刚才还明晃晃的月光在不觉间已隐到云层之后,四周只有我和白翌手里的蜡烛发出的光芒,火焰在风中忽明忽暗地摇曳着,在墙上投射出两个扭曲的影子。黑暗吞噬着周围的温暖

,我觉得心里凉透了,前面吃的辣酱算是全浪费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巷子像是到了头,借着蜡烛的光线隐约看见一堵青黑色的墙,可白翌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往前,我想拉住他告诉他前面是堵墙,没办法过去,但含糊的话语只在喉间滚了滚

,却发不出声来,前面的白翌依然没停下脚步,我也只能颤抖地抿着嘴巴,紧赶了几步和白翌并排走向墙。

  每走一步,我就感觉一阵头晕,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像是喝醉了一样,我晃晃脑袋努力使自己不要摔倒。

  白翌现在走得很慢,嘴里念地却响亮清晰起来,虽然我还是听不明白,但发现他每一步都念完一句话再走,我在他旁边跟着,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向前走过去,但是奇怪得很,我们越是靠近墙,墙

却像是倒退了一样离我们越来越远,本来走几步就可以碰到的墙,现在渐渐变得模糊了。

  大约走了一百步,墙已经看不见了。我们身处在一条荒僻的小道上,四周的景象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我可以肯定已经不是那条肮脏的小巷子了。我回头看了看,后面一片漆黑,远处传来沙沙的树叶

声,只在很远的地方有两点白色的光,晃悠悠地点在那里。

  白翌不再念词了,他一边走一边告诉我道:“我们现在就在阴阳道上,后面的烛火有黑狗血保护着,再加上符咒,普通人看不见,而那些鬼也无法靠近,它就是我们的长明灯,绝对要在它熄灭之前

回去,否则我们就会在这纵横阡陌的幽冥古道上迷路。”

  略微定定神,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盒子上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小半的样子,想来这也算是个计时器,于是点点头道:“就是说手里的蜡烛烧完之前我们不管事情办完没有都要先出去?那么还磨蹭什么

,走了!”我说着就抢先一步踏出去,白翌点了点头跟上来。

  每走一步,身上的铃铛就发出清脆地响声,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铃铛声似乎比刚才清脆悠长了不少,脆生生地往四周传出去,周围突然多出许多人影子,白晃晃的在那里摇摆,好像是被铃铛声吸引

过来一般。

  我不自在地把视线调开,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了,只是本来还温润如水的月光此刻完全变成了血色的红月,这种仿佛可以滴下血一般的颜色,使人看得十分不安。路上

的泥土很软很潮湿,每走一步都感觉脚像踩在棉花毯子上一样,随时都可能陷下去,我抿了抿嘴把视线挪回正前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慢慢地我们两个就像是送葬的人一般,抱着自己的骨灰盒子在荒僻的小道上走了很远,铃铛一直在丁零当啷地响着。渐渐地我感觉盒子变沉了,而泥土变得更加松软,我踩得更加费力,几乎是走在

厚厚的充气垫子上。

  白翌看了看我,他明显也很吃力,但即使如此费力,我们身上却连汗也流不出来,那种闭塞的感觉就像身体被抽空了一样。

  我把盒子抱得更紧,生怕它从手上滑下去。眯眼看了看前方,却只见几步开外一片白茫茫的云雾。越走气温越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阴寒刺骨。盒子真的越来越沉了,而我却变得越来越轻

飘飘,完全没有力气抓盒子,我咬着牙齿,只记着白翌说过千万不能放下盒子,眼睛的余光瞥见身边的白翌,他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关节突出,可以想象他现在和我一样辛苦。

  前方仍是白茫茫一片,我叹口气认命地低头看路,可道路上又哪里是泥土,分明是一张张脸,有的笑,有的哭,有的喜,有的悲,每个表情都怪异十足,它们的样子十分纯粹,没有丝毫其它情感,

单一而木讷。而在那些脸的当中我仿佛看见了严乘和周玲的脸,它们嘲弄地看着我,裂开嘴巴,扭曲着五官,四周传来阵阵哭喊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风吹得更加阴冷,周围的哭声则显得更

加凄厉。

  我吓得嘴唇颤抖,差一点就把盒子掉了下去,白翌马上扶住我,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突然发现他居然没有心跳!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抱着盒子贴紧胸口,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我发

现我也没有了心跳。一瞬间我的脑袋像是被炸开一般,太可怕了!难道我们已经死了?我突然有一种回头地冲动。

  白翌似乎查觉了什么,用力拽我一把,我茫然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和往常一样平静,只是嘴抿得很紧,而这显然是因为他要扶着我继续走路,只能单手拿着盒子的关系,或许实在太吃力,他

手抖得很厉害,我害怕把他的盒子推搡掉地上,没再敢动。他看着我的脸,然后艰难地开口说:“别回头,相信我,继续走。”

  我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心里告诉自己:我不能回头,不能害死白翌,他是为了我闯出的事情才来到这里的,就算再难也要让他活着回去,一人做事一人担,绝对不能连累他!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

候,路上的脸已经不见了,依然是那条古道。白翌看了看我,他的眼神很温和,在这个没有温度的环境下,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冲他微笑地冲动。手上的盒子依然十分沉重,但是至少我不是一个人,还有

白翌在,至少他还在我身边。

  我艰难地歪了歪嘴,想笑着点点头,可我知道我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白翌没收回手,仍然一只手扶着我,只靠另外一只手臂抱着他的盒子,我知道他想支撑住我,本想推开他,可我的手已经完全

僵硬了,冰冷得就连手指也是僵直的,费力地挪了挪手臂,发现自己没有那种血液循环的感觉了,身体里仿佛没有了血液流动,手臂不听使唤。我舔舔嘴唇,只能保持这个姿势继续向前,盒子越来越重

,我们就这样互相扶持地走着,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但是不能回头,只有继续走,耳边的铃铛声仿佛是为了不让我们的意识散离,声音更加清脆而响亮,回荡在这古道之上。

  渐渐地我们看见了几点绿色的光亮,白翌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快到了,撑下去。”我点点头,本来应该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因为没有心跳,我连呼吸也没有,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个有意识

的死人。

  光点越来越近了,我发现那其实是灯笼的烛光,然而却是绿色的。它们连成两串从一个牌坊上挂下来,周围没有风,那两串灯笼却兀自晃悠着。牌坊用红漆刷过,红得发黑,上面雕刻着一些古里古

怪的东西,尽是些青面獠牙的鬼怪,而牌坊的正上方不偏不倚地挂着一张写着“幽冥鬼市”这四个朱红大字的黑匾。

  前方视线依然很差,四周氲绕着青白色的雾气,能感觉到里面都是人,路也不是泥地了,而是青石板铺成的。周围的建筑看不清楚,只隐约辨得出灰白的墙壁,但是柱子和窗户全部都是红黑色的,

像是明清时期徽派的建筑,风格十分明显。

  我知道,我们已经到了所谓的鬼市。穿过牌坊的一瞬间,雾气突然淡了,只剩下极淡的青灰色丝缕带着水气在周围弥漫。耳边充斥着喧闹的声音,有吆喝,有说话,但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只觉得

声调平淡,连一丝起伏也没有,那种感觉很奇怪。四周的寂静虽然在瞬间一扫而空,可依然觉得安静得压抑。周围熙熙攘攘,就如同真正的集市,只是人们都穿着寿衣,拖着长长的兜帽斗篷,带着缎子

做的寿帽。他们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没有表情,无论做什么都是面无表情,没有喜怒哀乐。我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场怪诞的戏剧。

  白翌没有理会周围的人,他走在道路中间,左右找寻着那借寿婆。我跟着他,发现那些集市里卖得东西全部都是给死人用的,比如说他们卖寿衣,寿裤,就连枕头也都是死人用的那种,两边凸起,

当中凹下,而他们交换的货币就是我们活人叠出来的锡箔元宝和黄色纸钱,但是明显锡箔比较昂贵,而纸钱显得面值比较低了。这里俨然是丧葬一条街,却比活人世界的丧葬街道更加鬼气森森,是名副

其实的鬼魂集市。

  蜡烛已经烧得过了半,我有些紧张地紧了紧手里的骨灰盒子,因为抓得太紧,黑布头被蹭得皱起一截,我的照片正好露了出来,我看了看照片上的人,吓得腿都哆嗦了,这哪里还是我的照片,照片

里只有一个人脸的轮廓,除了黑色的五个窟窿可以知道那是五官之外,其他一切都是白糊糊的。我的照片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看看白翌,他并没有表现出慌张,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说:“因为我们现在

是死人,只有七魄,而这盒子里才是我们的三魂,如果我们放下它,那么三魂马上就会被这片土地吸收,那么我们也就成了真正的死人,再也回不去了。”我马上把盒子又搂紧几分,这个盒子就是我的

命啊!难怪白翌再三强调一定要拿住盒子,否则就回不去了。这么说我的三魂就是照片里的样子?想到这里我顿时打了个冷颤,干巴巴地咽了咽唾沫,心想就算这个盒子犹如灌铅一样重,我也不能放手

……就算死也不能放手,放手就真的死了!

  周围依然不时地掠过僵硬的身影,刚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他们的脸白得吓人,就像是石膏做得一样,有些女人那大圆脸上只有脸的两侧和嘴唇是血红色,其它一切都白得要死。而且最奇怪的是

,他们的眼珠是往上翻的,所有走在街上的人都只露出了眼白,把眼珠子硬生生地翻了上去,我吓得不敢再看他们。这些画着死人妆穿着寿衣的鬼魂,直挺挺地从我身边走过,我的脊梁骨就像背着一块

冰似的寒,嘴唇止不住地哆嗦,我重重地咬了咬嘴唇,已期能制止这种有规律地颤动,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难道因为我是死人,所以没感觉?那为什么依然可以感觉到骨灰盒的重量?不

明白……我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地跟着白翌走在这条喧闹却恐怖的街道上,在一张张怪诞诡异的脸孔中寻找那个老太婆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熟悉的木车轮滚动声,我激动地看着白翌,他点了点头,意思是找到她了。车轮的声音越来越响,一个蹒跚的人影出现在薄雾中,渐渐地向我们这里靠近了。我定神

看了看老太婆,她依然是我前几天遇见她时的打扮,就是少了那块白色寿字手绢。我们走过去,白翌从背包里把手绢掏出来,递给老太婆。

  老太婆笑得像个老猿猴一样,乐呵呵地说:“没想到你们找到这里来了,白少爷,许久不见了。”

  我诧异地看着白翌,原来他认识这个鬼婆子。白翌看了看我,不动声色地说:“婆婆把手绢留给这小子,无非就是想要我带他来这里吧。”我一听,脑袋像是被雷炸了一般,什么?借寿婆要我来这

个鬼市?老太婆接过手绢,又把它别到了自己的衣襟上,笑着说:“我的确想要两位帮个忙。”

  白翌看了老太婆一眼道:“我不会带他来第二次了。”说完揽在我腰间的手臂略微收紧了几分。

  老太婆咯咯地笑着说:“不,不需要再来了,至少现在不是时候,我只是希望你们帮我去为一个老朋友扫墓。”

  我听得一头雾水,一个鬼老太婆要我们为她去扫墓?怪事年年有,今年还真是特别多。

  白翌眼中多有不悦地说:“答应帮你办这事可以,但是你要答应以后永远不会来打扰我们,并且……”白翌停顿片刻,轻笑着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闪烁着往日那种精明算计的神色,继续说,“

并且,你得把你的碗给我们。”

  我莫名了,要碗做什么?老太婆陷入沉思,好像很舍不得,她皱着眉头思量许久,满脸的皱纹就像是个风干的橘子,最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恶狠狠地看着白翌,哆嗦着那皱纹满布的腮帮说:“

白少爷依然那么精啊,好吧,碗给你们,但是你们一定要去那里,否则我还会再来找你们的。”

  白翌点了点头,老太婆像是把孙子卖给我们一样把她手里的一个青花瓷碗交给我们。碗很普通,就是一般的瓷碗,底下有红色的寿字。白翌挪开扶着我的手臂,伸手接了那个碗,然后老不客气地随

手就搁在我搂的骨灰盒子上。

  老太婆则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告诉我们说:“上面是地址,你们只要按照这个地儿找就能找到。”白翌又接下纸条,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发现这纸条上描绘的是一个地图,上面写着几行

字,大概能看明白是在一个湖上,有一座小岛,岛上有山有水,还有小亭子,反正感觉很像观光景点,一点也不像是扫墓的地方。我看不太明白,却也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于是努了努嘴示意白翌把纸

条收起来,白翌点点头,把纸条揣进兜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剩一小截的蜡烛,对着借寿婆笑道:“婆婆,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

  借寿婆看了我们一眼,也没说什么,就拉着木车转身往回走了。这次她没有大方地给我们糕点,我有些失望,估计是白翌态度有问题,惹得老太婆不高兴了。我摇头叹口气道:“可惜了,如果她肯

再给我们些糕点,也是好事。”

  白翌笑着说:“我要那些小恩小惠做什么,那碗可是个宝贝,以后你就知道了。”听到宝贝,我的眼睛顿时亮了,来了精神开始刨根问底:“这是什么碗,借寿婆那么宝贝,有什么用?”白翌依然

乐呵呵地笑道:“当然是寿碗,好东西啊。”

  我瞥了他一眼,心里想那好处也没我的份,这次算是傻乎乎地被骗了。原来那老太婆是有意要我们来这鬼市,根本就是故意留那手绢要我们带来的,还假装好心地给我们糕点,现在想来就算那天我

什么也不干,她也会随便找个借口塞点糕点给我,然后丢块手帕过来……呸!真是个抠门的小气鬼!

  白翌估计出我心里的想法,略带些无奈地开口道:“别再计较了,反正这碗是我们两个人的,我用你也能用啊。”

  我一听又来劲了,凑过去就问:“这碗到底怎么用?”

  白翌看我一眼,然后非常认真地说了句:“吃饭用的!”

  我好险没一口血喷出去,正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白翌却轻轻巧巧地来了句:“回去再说。”然后示意我看看蜡烛,我一看那蜡烛差不多只剩三、四厘米了,当下心里一惊,面如死灰地看着白翌。

  “完蛋了……刚才来的时候花那么多时间,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手上的东西分量一直没有轻下来过,现在心一冷,它似乎又沉了几分,我哆哆嗦嗦地抱着盒子,就像抱着救命稻草,六神无主地

念叨:“我不要留在这个不是人呆的地方……”白翌恶劣地笑了笑说:“你现在本来就不是人。”大概是看我实在哆嗦得厉害,这才眯眼笑着说了句:“放心。”显然他的心情比来的时候要好很多,然

后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了那个雄鸡头,向牌坊处用力丢了过去。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鸡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接着在就要碰到牌坊的时候,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掉在远处的迷雾之中。白翌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回走,我看着他笑得镇定自若,就点了点头

,想来是没什么问题了,于是也定了心跟着他往前。

  当我们踏出牌坊的时候,感觉又是一阵晕眩,只一瞬间,盒子变得不再沉重了,自己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我摸摸心脏,居然还在跳,又摸摸自己的脸,额头上满是汗水,感觉好似死了一次又活

过来一样。我眯了眯眼睛,发现依然是那个肮脏的小巷子,我们身后根本没有什么牌坊,而是一面青石灰的墙,墙角下滚动着我们之前扔出去的鸡头,蜡烛即将烧到尽头,火焰显得非常微弱。

  我激动地握着白翌的手,兴奋地说:“老白,我们回来了!我们还活着!”

  白翌见我大有蹦哒着庆祝一番的味道,眼明手快地从我盒子上取过那个碗,然后伸手擦了擦汗,责怪道:“小心点这个碗,好东西到你手上就是保不住,败家子!”这个时候蜡烛刚好熄灭了,泛起

一缕青烟来,而东方已经泛白,旭日渐渐升起,夜晚过去了,我们走出了鬼市。

  白翌拍拍我的手,对我笑了笑:“好了,现在把盒子放下吧。”我立马蹲下松手,盒子砸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嘭地一声。说实在的,我抱得手都僵得无法伸直了,哪里还有力气轻拿轻放?白翌看了

我一眼,突然压低声音阴恻恻地来一句:“砸坏了你就完蛋了。”我大惊之下忙去检查那盒子裂了没有,那边厢白翌却轻笑数声,我知道我又被耍了。妈的!抬头没好气地丢过去一个白眼,发现白翌正

放下自己手里的盒子,明显他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那双手哆嗦得很厉害。

  把碗塞进背包里后,白翌便抽出照片收起来,然后找了一个角落,点燃两个盒子,再顺手捡起鸡头,一起扔进了火堆。火焰烧地噼啪作响,燃烧的时候一股难闻的焦味扑面而来,我皱了皱鼻子。等

火焰燃烧得差不多的时候,白翌跨过火堆,在对面冲我招了招手,示意要我跟他一样做,于是我也跨了过去,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一扫前面那种阴冷死气。如果说前面是半死不活的,那么现在

完全恢复了精气神。白翌笑了笑说:“好了,现在是真的安全了。”

    我点点头,和白翌一起离开了这条小巷子,巷子外面早起的人们开始为早晨忙活起来,马路上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和喇叭的声音。这是属于人间的喧闹,因为大家有属于自己的心情,和心跳。
 楼主| 龙羽羽 发表于 2013-4-7 18:0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龙羽羽 发表于 2013-4-8 14: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荒冢
                                千目入龟寻荒冢,

                              四龙入水截阴魄。

                              八方聚气魂不散,

                              北尊龙鼋镇珗璜。





  冬夜的天空暗得就像是水墨画一般,看不太清楚远处的景象,只有淡淡一个轮廓。我抬起头,歪歪酸疼的脖子,看着窗户外面点点的雪花,悄然无声地融入黑暗之中,由白化黑,由实化虚。看着看着就有些迷糊,我眨了眨眼睛,又立马埋头在下一本地理书中。

  白翌正在我对面飞快地翻书,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而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地图。各种地图被我们摊满了整张桌子,角落里放着好几个方便面盒子,我们这几天就只吃了这些东西。

  突然白翌敲了下桌子,我猛地抬头,快速走过去,朝他手上的地图看。他兴奋地搭着我的肩膀说:“找到了!就是这里!”然后用力敲着地图上的一个角落。

  我揉了揉充血的眼睛,盯着地图看了半天,也兴奋地拍下桌子,激动地说:“老白,有你的呀,居然找到了!”

  白翌朝我笑了笑,抓起边上那张借寿婆给我们的纸片晃晃:“老太婆真够狠的,居然最关键的地方只用一笔带过,害得我们这几天绕了多少弯子才查到这鬼地方。”

  我点点头,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前阵子去鬼市真是把八辈子的胆都给吓没了,现在看到穿黑棉袄的老太太就莫名地恐惧,虽然说我们安全地走出了鬼市,但是那鬼老太却给了我们这么一个难题,要我们去找那个不知名的坟墓,而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张脆弱得犹如煎饼一般的纸片,上面也就歪歪扭扭画着个湖,当中是一个乌龟形状的岛屿,四周有山脉围绕,感觉是个内陆的淡水湖,但更进一步的东西完全没有,只有一首意义含糊的诗——“千目入龟寻荒冢,四龙入水截阴魄。八方聚气魂不散,北尊龙鼋镇珗璜”。

  这两天我们不眠不休地找,但是怎么找都没有这样一个龟型岛屿,直到今天才让白翌海量搜索给挖了出来。

  我摸摸脸,看着地图有些不放心,于是凑过去对白翌问道:“老白,你怎么就确定那地方一定是这个湖?”

  白翌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看上去非常疲倦,这几天够他累的。他闭着眼随手点了点道:“轮廓很相似,而且这湖叫芊慕湖,芊慕、千目,八九不离十了。”

  我拿起地图,照着纸条仔细比对,当中那个不显眼的岛屿形同乌龟一般,一头探入水中,的确符合了诗中千目入龟的含义,而我们要去找的就是那座荒废的坟墓。

  我点了点头,把纸片和地图放在一起,然后对白翌说:“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兵贵神速啊!”

  白翌看了看天说:“这几天都在下大雪,路不方便,我看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近几年气候十分反常,本来很少下雪的南方居然连年大雪。今年更绝,前几日还近二十度的天,前天竟然就强冷空气来袭,突然下起雪来,这一下就断断续续下到了今天。外面一片白茫茫的。我皱着眉头看了看天,心里虽然十万火急,生怕去晚了那鬼老太又回来转悠,但看着窗户外面那层厚厚的积雪也无可奈何。

  我摇摇头,沮丧地坐回位置,白翌走到窗口说:“其实那湖也不远,估计过去也就几天时间,现在又是寒假,我们都闲着没事,但是……”他回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抬起头看着他说:“老白,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他走到我面前,弯下腰,郑重地拍了拍我肩膀说:“估计你舍不得那特快火车票啊。”

  我一时无语,指着他半天没憋出句话,干脆跳起来厌恶地拍开他的手:“你别看死老子舍不得花钱!不就是特快么!去就去,比起钱,命重要多了!”

  所谓长志气不长财气,我心里想着再这样下去估计就要被白翌这小子看死了,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也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了,咳嗽两声对我说:“小安,我这不是想开个玩笑么,让我们都放松下心态,别往心里去。咱们现在就准备准备,我去定车票,既然老太太那么着急,这事看来的确有些玄乎。”

  我突然想到什么,喊住了白翌说:“你看我们这次需要带什么东西去?那老太太说的地方肯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说不定那荒坟根本就是个鬼冢!”

  白翌低头思索片刻,摇头否定了我这种推测,他肯定地说:“她虽然是鬼婆子,但是好歹是接近半神的存在,不会让我们平白无故去送死。而且那个地方并非是了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就算玄乎一点应该也不至于威胁到我们的生命。”

  我依然不死心道:“那么好歹要带些防身的东西啊,否则这心里太不踏实了。”

  他看了我半天,最后笑着叹气说:“小安啊,就算给你一把刀或者是抢,遇见那些物理攻击无效的东西,和废铜烂铁有什么区别?”

  我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张着嘴巴想要反驳,但他说得也确实在理。如果真的遇见鬼,给我一把沙漠之鹰估计也是浪费子弹,而且我压根不会用枪……我闭上嘴巴,瞪了他一眼,自己默默去收拾准备旅行用的装备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就搭上了去芊慕湖的特快列车。刚刚下完雪,路边是堆得厚厚的积雪,还有的地方有薄冰,路很不好走。因为正好赶上春运前期,已经有人大包小包地准备回家过年了,车站里人不算少,我和白翌好不容易找到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车上的位置坐得满满当当,再加上回家的好心情,人人都有高谈阔论的兴致,各种地方方言混杂在一起,喧闹非常。

  白翌仍然在研究地图和那张纸片,他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不会放过任何的小细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遇见过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却从来不见他带护身符之类的东西,每次都能够化解危机,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他那么放心和信任,这样的人不需要说什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安心。

  我支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面。外头风景单调得很,一排排掉光叶子的树木和电线杆子快速地往后退去,外面温度很低,而车子里又有暖气,窗户早就蒙上层朦胧的雾气,看不清楚再远些的风景了。

  无聊地打个呵欠,我索性裹了裹衣服,把头埋在羽绒服中,低头打起瞌睡来。迷糊中似乎梦到一个山洞,洞口被堵得严严实实,那里有一个铜盒子,落了层厚厚的灰,看不出年代。我慢慢走到铜盒子的面前,盒子的缝隙中却开始流出血来,周围一切都是黑暗的,只有那个诡异的盒子和红得让人晕眩的血液。我害怕地想要转身就走,身后站着的白翌却对我露出了诡异的笑脸,他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血从他的眼角和嘴角流出来。

  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一睁眼依旧是在列车上,白翌在我对面。他估计也累了,正低着头打瞌睡,一瞬间他的脸和我梦中的脸重叠,脑子顿时一阵刺痛。我挪了挪身体,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列车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沾到脸上略微有些刺痛,但头脑倒也清醒了几分。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袋有些浮肿,带着淡青的眼圈,估计是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居然做恶梦了。我自嘲地冲镜子里的自己咧嘴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梦中那种晕眩地不安感觉到现在仍让我浑身发麻。

  我混乱地晃着脑袋随手抹了把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白翌这时已经醒了,看了看我说:“你脸色不怎么好,不会是感冒了吧。”我皱了皱眉头向他摆摆手说:“没事,估计是车给颠的,下车吹下风就好了。”

  芊慕湖离我们那里不是非常远,这趟车没过三个小时就到了。我们一跳下车,就被吹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一个颤。虽说南方的气候比北方要暖和,但是到了冬天,这种潮湿阴冷的感觉远要比气温低更加熬人,那种仿佛刀划般的寒风直往你衣领子里面钻,无论你穿得多么厚实身体依然冻得要命。

  白翌皱眉看着这天气,指着出口对我说:“先去落脚的宾馆,明天我们再去芊慕湖。”

  我点点头,哈出一口白雾,真是太冷了。

  这里是个古镇,周围的旅游业十分发达,所以找个小宾馆并不难,走出火车站就可以看到许多旅馆招牌。我们去了一家离湖比较近的小旅社,老板是当地人,干活很利索,很快就给我们安排好了住房。

  安顿好以后正赶上晚饭,我们下楼随便点了几个菜,看到老板一个人坐在柜台边的一张桌子上吃饭,索性过去搭了个桌子和他聊天,顺便也能问问芊慕湖的事。

  老板很好客,说了许多这里有名的景点,白翌夹了一筷子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刚才看到附近有个湖,中间还有岛,看起来景色也不错。”

  老板喝着自己泡的药酒,一嘴酒气地对我们说:“这个季节不是游湖的好日子,因为天冷,而且湖水的暗流多,很多船家都只肯绕着岸带你们转一圈,那岛上不是旅游开发的景点,也没人去看。”顿了顿抿了口酒,他略微压低嗓音说,“而且据说那岛上闹鬼,可邪乎了,一般连船家都不去那里打渔。”

  我和白翌对看一眼,只见他皱了皱眉头,转头又像是好奇地问:“哦,这话又怎么说?”

  老板缩缩脑袋,往四周看了看后才开口:“据说那里一直翻船,前些时候还死过人,也许是暗流特别多,现在大伙主要靠旅游业,也不怎么去打渔了,我还听说看到淹死了的人出没在那附近呢。”

  白翌看了我一眼,略微点点头,也不再问什么,之后只随便扯些闲话。饭后我们回到自己房间,白翌没多说什么,只是整理明天出发要用的行李。我在旁边帮忙,脑子里却一直在想老板所说的话,然后对白翌说:“老白,这次去到底有多危险?看来那地方真的很邪乎啊。”

  白翌抬头微微一笑:“怕了?我不介意你躲在我怀里。”

  我见他又开始胡扯,便没好气地对他说:“我呸!你以为我是女人么?我觉得这事越来越怪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白翌知道我担心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叹口气说:“别多想了,见机行事。”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直奔湖边。说实在的,大冬天来湖边闲逛的人很少,租船的生意大都十分清淡,船家看见我们两个一身旅者打扮立马就上来搭话,但是我们一说要去湖中央的小岛时,所有的船夫都是一个劲地摇头。

  就这样我们逛了一上午,腿都走哆嗦了,还是没有人肯载我们过去,我们望着湖中央那个模糊的小岛只有摇头兴叹。

  我们渐渐走出了旅游景点区域,走进一块浅滩,这里没有什么人造风景,就连树也没一颗,只有光秃秃几块石头。今天雪总算停了,天色却依然阴霾,铅灰色的天空里云层很厚,怎么看怎么萧瑟,湖水泛着天色也一并灰蒙蒙的,绝对和波光粼粼、美好精致这些词八竿子打不上关系,湖边的风特别大,卷着地上的碎雪末子,我压着头发防止被这狂风吹成草窝。我眯着眼不经意地往左边一瞟,看到不远处的石头后面居然有一条乌篷。我拉着白翌,急忙朝那里走过去,短短一段路倒是被覆着雪的乱石滩滑了好几个踉跄。白翌一边拽着我,一边使劲地喊:“慢点慢点,别还没出发就给摔着了!”

  我点头答应,却速度不减,总算一路有惊无险走到乌篷跟前。那里果然是艘船,虽然非常旧,但是很结实,船舱里还有块板横在那里给人当桌子用,看样子是一条旅游用的观光小船。

  我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船夫,一时发急搓了搓手对白翌说:“老白,不然这样,咱们借用下,划过去吧,写张条子留这儿?”

  正当白翌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们背后传来了声音,一个船夫模样打扮的人领着三个游客走过来。我心想,这倒是来得巧了,白翌于是开口问道:“师傅,你看能不能带我们去湖中央的那座小岛?”

  船夫是一个健壮的中年人,皮肤是那种常年日晒后产生的红黑色,方正的脸看上去很朴实,相貌普通得很,只是额头左侧有一块硬币大小的伤疤,这人一看就是常年在湖上打渔为生的渔民。他看了我们俩一眼,然后憨厚地笑了笑:“成,正好你们给我开张。”

  跟在他身后游客打扮的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冲我和白翌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就先进了船舱。我看了白翌一眼,心想还有其他人要去那里?但是都已经下午了,那个地方应该不算旅游景点吧。我心里嘀咕着,知道时间不能再拖了,否则天一黑,今天又得耽搁掉。白翌或许是没有我那么多顾虑,见船夫肯送我们过去,就和他商量起价钱来,船夫是个实在人,没多久就谈妥了,于是我和白翌也上了船。

  船很快离了岸,船夫是个老手,虽然湖面上风很大,但船仍然十分稳当。与我和白翌隔着桌子对坐着的三个年轻人非常安静,只看着船外的景色不说话,我也不好冒然开口说些什么,转头看看身边的白翌,发现他大概也被他们感染了,从一开始就在张望着湖面周围的景色。

  我暗自嘀咕:“我们也不是来旅游的,你倒真悠闲。”他们不说话,弄得我也不自在,只好跟着看船外的景色。到了湖中心这才察觉,这里风光确实不错,周围山峦成叠,即使是冬季,也有一种萧瑟的美感,那是江南山水独特的秀丽和风骨,想象地出来若是风和日丽的天气,这里的景色定是美不胜收。只是风景好归好,船舱里却是太安静了,水声摇曳间只有那个船夫一个劲地介绍这里的风景。

  “四龙入水拦阴魄,八方聚气魂不散……”白翌这时突然低声念起了纸上的那两句诗,我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似乎有些诧异,于是便靠近些凑过去说:“老白,你怎么了?”

  白翌回头看着我低声说道:“我明白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了!”他指了指湖周围的山说,“你看这湖四面环山,就像四条巨龙,包围住这湖一般,这样在风水学中就形成了一种聚阴的形态,阴气散不出去,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里早该出事了,为什么还能如此安稳呢?实在是太奇怪了。”我点了点头。的确,这里山的形式就像诗中四龙入水之局,如果真是如此险恶的风水局,就不会单单岛的附近有问题,整个湖周围都是阴气积聚之地啊。

  就在这个时候,船明显地摇晃起来,我紧张地问船夫怎么回事,船夫却神态轻松地说:“没什么,只不过是遇到个小暗流,这里的暗流很多,我在这里掌了大半辈子的舵,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看着船夫熟练地撑着浆,放心地点点头。船又平稳地往前行了些,船夫说道:“这里以前叫千目湖,因为越是靠近湖中央的地方暗流越多,后来改革开放了,要搞旅游业,觉得叫那个名字不够吉利,所以才改了名字。”

  那三个年轻人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恐慌,像是没事人一样看着四周,一点也不担心暗流的事。我这才发现,他们衣服穿得很单薄,感觉像是秋天的衣服,而且在他们的脚下有一滩水,大概是在雪地里走,衣裤上沾了雪的关系,现在船舱里温度略高,雪都化了开来,不冷么?我皱着眉头打了个哆嗦。

  当中的那个女人注意到我在打量他们,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的脸并不怎么好看,显得有些臃肿,或者说这几个人明显都比较肥胖。女人动了动嘴唇,像是在说什么,但没有发出声音。我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女人又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越来越近的湖心小岛。船夫对着我们喊道:“要到哩,我会在太阳下山前来接你们。”我们点了点头,那三个人先下了船,然后白翌和我也都跳了下去。

  我们和船夫挥了挥手,后者摇着桨没多久就行出很远。阴霾的天能见度自然不好,很快就看不到小船了。于是我们回头边走边细看这岛,出乎意料得是,岛上十分荒凉,像是好多年没有人来过了,雪堆得很厚,树木上没有多少树叶,风一吹带下许多雪沫。

  我咽了下口水,这个地方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好像这个岛把周围的一切都吸引过来,它的不安完全来自这样的吸引力。白翌打开地图合着纸片一起对照,周围除了水波的声音,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另外三个人就走在我们前面,他们不是并排而行,而是一个接着一个,低着头,走得非常缓慢,像是诡异的朝圣者,如果不是我们需要走走停停地查看位置,早就超过他们了。白翌看看山顶,又看看地图,对我说:“快到了,估计坟就在山顶,我们加把劲爬上去。”

  我望向山顶,那里静得出奇,就连鸟叫声也没有,那三个怪人缓慢地向山顶爬去,即使被石头树根绊倒也浑然不觉。我看得有些发怵,这样的三个还能叫活人么,于是拉了拉白翌的袖子小声说:“你看那三个人太奇怪了。”白翌茫然地回过头,怪异地看着我,说了一句:“这里没有其他人……”

  我顿时脑袋炸了,什么?没有其他人,那么那三个是什么?我颤抖地指着前面爬动地三个人说:“前面那三个人……你……你看不见?”

  白翌皱着眉头说:“不,这里只有我们。”

  我突然感觉四周冷得降至冰点,血液也像被凝固了一样,只有我呼吸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倒退了几步,我抬头看向那三个人,发现其中那个女人回头看着我动了动嘴唇,这次我看得很仔细,那是在说:“我们中的一个人是鬼……”

  我们中的一个人是鬼?难道说,我们在暗流中遇难,其中有一个人已经死了?四周安静得诡异,那三个人依然在爬,但他们怎么都没有爬到山顶,就像在不停地原地踏步。白翌看不到他们?

  一堆念头混在一起,我用力晃了晃脑袋,想起白翌原来说过,有些人因为一瞬间死亡,所以会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难道是我死了?不对,刚才船明显只是晃了晃,根本没有翻,船夫和白翌明明都看得到我,那么难道死得是白翌?不可能……我飞快地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人家说鬼话连篇,走在我们前面的三个人,如此单薄的秋装,潮湿的衣服,现在想来他们也不像是人,或者是原来落水死的鬼,那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们的话?可即使是鬼,白翌不是也看得到么?为什么这次他却什么也没看到。

  白翌许是发现我脸色不好,伸手想要来拉我,我发现他的裤脚上也是湿的,车上做得那个梦不期然撞进脑子里,诡异感让我心头一凉。我下意识地向边上避了避,嘴唇哆嗦地说:“这里不只有我们,还有三个人,他们和我们一起坐船来了这里!”

  白翌的手停下来,他看着我没有说话,沉默一会儿后才缓慢地开口:“你说除了我们外,这里有其他三个人?”

  我点了点头,正当我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发现白翌的身后伸出一双手,一双肥胖臃肿的手,指甲都是紫黑色的,皮肤白得好像透明一般,白翌的背后探出那个女人的脑袋,我想他们不是还在半山腰么?抬眼一瞥,突然发现半山腰根本没有人,我一转身,发现另外两个男人就站在我的背后,他们头发上都是水,脑袋大得出奇,好像是被水泡得时间太长了的……尸体!

  我连忙倒退,碰到了白翌,本能地拉着他往山顶奔去。我握住他的手,都是湿的,似乎略微有些肿……我颤抖地抓着白翌,回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幸好他和往常一样,只是眉头皱得很紧,一直盯着山顶看,眼中闪着奇怪的光,嘴里念叨什么。我尽量不让自己去怀疑白翌,只是咬着嘴唇拼命地爬。后面那三个东西跟了上来,那女人的头发就像水草一样耷拉在肩膀上,两个男人完全是靠四肢在爬行,身上都在滴水。我的耳朵仿佛一直听到女人凄厉的像是排风机声似的喊声,她不停地叫道:“你们其中一个是鬼,你们其中一个是死人……”

  我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样,慢慢放慢了脚步,身后那三个湿嗒嗒的人马上就出现在我们身后。女人在微笑,她的脸又白又胖,几乎透明的皮肤可以看见底下点点的尸斑,紫黑色的嘴巴张开,对着我们大喊,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我看着她口型明白了她在说:“我身边的男人是鬼。”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像是蛤蟆一样趴在山壁上,从他们身上滴下许多水。

  渐渐地我放慢了速度,手上都是汗水,我已经握不住白翌的手了,只能低着头不停地喘着粗气。此时白翌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他反拉住我往山的北面奔去,我闭着眼睛,张大嘴巴被拽着跑。跑了很久,白翌也停了下来,他喘着气说:“好了,就到这里吧。”我抬头看着前面,原来前面已经没路了,下面就是湖水。我累得整个人滑下去,蹲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气,刚才跑地我出了一身汗,我咽了口唾沫擦擦额头,对白翌说:“你真的没看见他们?”

  白翌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被镜片的反光挡住,我不禁开始怀疑起来,又说道:“刚才那女人说我们中一个是鬼……呸,他们三个才是!”这时白翌却幽幽地开口说:“你怎么确定我们就不是呢?”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像风中幽明不定的烛火,我突然觉得身体坠入黑洞之中,恐怖的感觉充满身体,近乎绝望。

  下意识摸了摸心脏,有心跳,我还活着。我看着白翌,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摸摸看他是否也有心跳,忽然我的手被他大力地抓住,我倒吸了口气,疼得龇牙咧嘴,白翌抓着我的手拉近了些,因为几番折腾,我看东西都已经有了重影,看不清楚白翌的脸,只觉得他脸色苍白异常,阴冷刺骨的感觉一瞬间就在我周围弥漫开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有很多事要说却说不出来。他眉头紧皱,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问:“你相信我么?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

  我飞快地摇摇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当然没有!如果我连你都怀疑,那我还能相信谁!他妈的还能依靠谁!” 我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或许晕过去还比较好,反正说不定我们都是死人,都是鬼了!怀疑不怀疑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者说我连自己也一并怀疑进去,只是这话不知怎么地
 楼主| 龙羽羽 发表于 2013-4-8 14:2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双喜鬼煞
年关将至,这个时候即使天气再阴冷,中国人也都会风风火火地准备过新年,乐呵的劲头逼退了三九寒冬,很多人都把喜事赶在这个日子办。我们办公室里的女老师就有好几个准备这时候结婚,前段日子她们天天像得了相思病一样守着那本台历,希望大喜日子快些到。

  但也真奇怪,这个时候除了喜事特别多之外,丧事也很频繁。估计是天气太冷了,好多体弱多病、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熬不过年底这道坎,出门看到好多人的袖子上都戴着黑色的布,脸色苍白,一点儿也没有过年的喜气。

  过去的人都说人生来有两大喜事,一是结婚,可以组成家庭,开枝散叶,另外就是死亡,两者并称红白双喜。我一直不明白死人了还能叫喜事,难道是恭喜他早生极乐?终于可以摆脱人世苦难?

  我盯着屏幕,无聊地刷着游戏,脑子却在漫无边际地思考乱七八杂的事情,好像这都已经成习惯了。去过千目湖之后,我休息了好多天,本来应该回家过年,却因为这一身的伤而作罢,否则回去让父母看到,还以为我去阿富汗打仗了。

  白翌也没回家,照他的说法是现在过年已经没有过去的年味了,过不过都无所谓,而且留我一个人在宿舍他也不放心。于是我们两个大光棍还得在一起过年,也够尴尬冷清的。

  就在我游戏即将完成任务,准备领装备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匆匆地把画面最小化,然后趿拉着拖鞋就去开门。

  我以为是白翌忘记拿钱包,他说要去买些年货回来,虽然只有两个人过年,但该有的东西还是需要的。我对这些不讲究,也懒得大冬天出门,就独自一个人猫在家里折腾自己的网络游戏。

  搔着有些长了的头发,我边拉门边说:“你烦不烦啊,我这里正关键呢……”然而开了门才发现,那里站得根本不是白翌,而是一个清瘦的女孩子。一头齐肩的长发,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围着白色的围巾,看着挺秀气,就是脸色苍白了些,没什么生气。

  我一看是个陌生女孩子,连忙改口道:“哎哟,不好意思!这不,我以为是我朋友,你找谁?”

  我很确定她不是来找我的,因为长那么大,还没有哪个姑娘主动来找过我。果然,她开口说:“我是来找白翌的,听说他就住这里……”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但一听是找白翌的,我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我把这个归结为眼红,不过人家都找上门了总归要答应下,于是我笑了笑说:“白翌他出门买东西去了,现在不在。”

  她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为难。刚才就说这姑娘很秀气,眉头一皱,感觉有一种病态的美,好比那林妹妹。我心头一软,立马接着说道:“要不你进来等等他?他估计快回来了。”

  她微微踮起脚,往屋子里看了看说:“好的,我叫赵芸芸,是越剧学院的学生,听说白翌对一些……一些怪东西特别在行,所以来找他帮忙。”她看了我一眼,细声细气地解释,眉头倒是渐渐松开了。

  又是学唱戏的!难怪声音软绵绵的。怎么白翌就认识那么多学戏剧的女孩子呢?这小子,不是成心气我么!我哦了一声,侧过身子,示意她先进来再说,外面天寒地冻的,一个姑娘家冷得直呵气,不能让她一直待在门口。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我叫安踪,是白翌的同事和室友,你先进来坐坐,他很快就回来了。”

  赵芸芸抿了抿嘴,也没怎么推脱就进了屋子。屋子里开了空调,她进屋后脱下围巾和大衣放在一边。我在后面觉得纳闷,这姑娘看着也没什么奇怪的,怎么又是为了那档子莫名其妙的事找过来呢?

  不过她的围巾解开时,我一眼看过去,发现她的脖子上隐约有条红色的东西,想再仔细看的时候高高的毛衣领子把脖子给遮住了。我也不能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的脖子看,非得被人骂流氓不可。也许那是人家挂的玉佩穿线,是我疑神疑鬼也说不定。

  她看了看屋子,笑着开口说道:“没想到男生的房间其实也挺整洁的。”

  我给她泡了一杯茶,尴尬地摸摸脑袋道:“其实全是白翌整理的,他有些洁癖。”敢情您心中的男生屋子就该和狗窝一样,袜子挂在门梁上的?我在心底嘀咕一句。

  把茶递过去,她伸手来接时,我又发现她的手腕上也有红色的东西,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她已经把手腕缩进了黑色毛衣中。奇怪了,这姑娘本命年么?挂那么多红绳。

  赵芸芸秀气地抿了一口茶,感觉少许暖和之后又开口说:“我是经我们的老师白月灵介绍,她是白翌的姑姑,听说白翌对一些……”她压低声音,握杯子的手紧了紧,然后咬着嘴唇,半晌才说道:“听说他能够驱鬼辟邪,正好我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如果不来求他的话,我怕……我……”

  就在这个时候,门嘎吱一声打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女孩子突然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恐惧地回头看着门,直到白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她才舒了一口气。我倒是没有被吓到,猜到了多半是他。

  白翌拎着很多东西,头也不抬就对我喊道:“过来搭把手,重死我了!叫你一起去,你就顾着玩游戏。”

  我走过去,接过两个袋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靠,你看见过俩男人一起逛街买年货的么?人家都是媳妇挽着老公,女儿挽着父亲,哪有两个大男人走一起的?”

  白翌瞥了我一眼,冷笑两声:“你要是我媳妇,我也算是八字倒霉到家了!”

  我想要继续回嘴,坐在里面的赵芸芸咳嗽几声,估计是听到了我们这种无厘头的对话。白翌探着脑袋问我:“屋里的是谁啊?怎么听声音像是个女的。”

  这个时候赵芸芸才走出来,对着白翌低头小声说:“我叫赵芸芸,是白月灵老师介绍来的,希望白先生能帮帮我。”

  白翌挑了下眉毛,然后立马就恢复了他那张扑克脸,只有我在他旁边听到他低声地嘀咕:“又来了,上次那个周铃还不够我背的,她就那么想给我找麻烦么?”然后就见他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只管先去卸手上的年货。我白了他一眼,赶忙招呼赵芸芸回去坐着,心下却暗道:白翌你小子摆谱给谁看啊?

  过了一会儿,白翌才过来坐到位子上,我们这里地方小,我只能靠着台子挨着白翌站在边上。赵芸芸看了我们俩一眼,喝了口茶,我们都在等她说下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子里变得很安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过了足足有两分多钟,赵芸芸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很害怕,我怀疑我要死了!求求你,你能帮帮我么,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年!”

  我们都被她那么一说给弄懵了,啥,快要死了,不是看上去挺正常的么?我和白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白翌咳嗽了两声说:“赵同学对么,那个……你能不能说具体点,你怎么就要死了呢?”

  赵芸芸皱着眉头,眼神中蔓延开一种绝望的神色,她嘴唇略微有些颤抖,但依然倔强地抿着。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猛地喝了好几口水,呛得直咳嗽。

  我看着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着急,慢慢说。”

  她握着茶杯低头说:“我有一个男朋友,但是就在前段日子,他出车祸死了。”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我们整整好了三年,本来打算我毕业后就去登记结婚,双方父母也都见过面了,但是……” 赵芸芸低着头,声音很低很缓,亏得屋子里静才听得清。她顿了顿,抽了下鼻子继续说:“后来我参加了他的追悼会,来的人很多,大家都一直哭,听得我撕心裂肺地疼,可是他听不到,他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透明玻璃的棺材里,再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了。我想最后仔细看看他的脸,心想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可他的脸已经完全走形,肿得比生前大了两圈,脸色不是苍白的那种,而是一种青红的颜色,蜡黄的尸水从耳朵里流出来沾在他的头发上,黑色的西装包裹在他身体上,就像是裹着巨大的蜡像,因为他整个人都肿了起来。大红大绿的织锦缎子棉被就盖在他胸前,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我甚至想象不出躺着的那个人就是他。当时我只有一种反胃的冲动,但毕竟那是我最爱的人的遗体,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干呕几下,就不敢再看他了。他的家人围着棺材哭得像是要把他叫活过来一样,却没有几个真正看着他的人,大家都有意把目光避开尸体。整个灵堂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花香,那种糜烂的味道让我仿佛看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躺在里面,所有人都围着我的尸体哭天喊地,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正面看我。”

  赵芸芸身体有些颤抖,她双手抱着身体,闭着眼睛继续说:“我慢慢往回退,我真的没办法再忍受了。他的照片被摆放在棺材前,笑得那么熟悉,又异常陌生,感觉看着照片,就像是看着他的灵魂,隐约透着一丝鬼气。他在笑,却好似在嘲笑,嘲笑为什么我还活着一样。

  我慢慢地靠在墙壁上,没有哭,虽然我同他们一样伤心,但眼泪就是流不出。他妈妈喊得撕心裂肺,我听着浑身就像浸在冰水里一样。那时我很迫切地希望快点结束,离开这里,离开他。我回头想要偷偷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表情很愉快,分明是在微笑,她穿着火红的旗袍,红色的绣花鞋,梳着一个光洁的发髻,她对灵堂里他的照片微笑着,我仿佛可以听见她的笑声。

  这个时候我居然又意识到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我无法容忍一个女人穿成这样,如此不尊重我的男朋友。我告诉了身边的一个朋友,他是我男朋友生前的同学,我指着门外的那个女人给他看。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也很生气,就冲过去准备赶她走。女人看着我们走过来,我们这才发现她的脸苍白得就像是石膏涂上去的,嘴巴和脸颊两旁的腮红就像是三点红点,她穿得是老式的短袖袄,下面是旗袍的裙子,完全一副民国时期新娘子的打扮,她无视我们的存在依然在那里笑着,像是即将要结婚的女人一般幸福微笑。

  我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我没有继续靠近,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对劲。但是我朋友径直过去,很不客气地赶人。

  女人突然不笑了,她僵硬地转过脸来,把眼珠子往上翻,裂开嘴巴,露出森白的牙齿,她又笑了出来,但是一改前面的微笑,那样的笑容太诡异了,从她嘴巴中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臭味,我和我朋友撇开了头,再回头看的时候女人已经消失了。我看着我朋友,他也十分骇然。后来我们两人谁也没有提起那个女人的事。”

  白翌托了托眼镜,他的脸色明显比先前要严肃许多,看来这个女孩子遇上得不是普通的麻烦。赵芸芸整理下情绪,继续说:“本来我们以为事情就结束了。当男朋友的骨灰盒安葬下去后,我准备调整心态,一个人面对今后的人生,但是……但是这只是一切地开端!”

  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我心里暗暗地想,她这样红着眼出门不会让人觉得我们怎么她了吧?为了平复她的心态,我只能安慰着说:“没关系,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说下去,白翌一定会帮你忙的。”话刚说完,我的背后就被白翌那小子捶了一拳头,他狠狠地瞪我一眼,我当做没看见,继续等赵芸芸说下去。

  她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嗯,在那之后我和我朋友都出现了些奇怪的事儿,比如我们身上出现莫名的红色痕迹,有时候可以听到耳边有女人在哭泣的声音之类的。我本来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可能是我伤心过度了,直到我朋友把我约出来后,我才发现事情并非我所想的那么简单!那个时候我看见我朋友真的吓了一跳,他本来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但现在瘦得皮包骨头,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完全就像一副会走路的骨头架子,他眼神很惊恐,而且充满了绝望。他看到我,只能颤抖地向我招招手,我发现他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一坐下,他就抓住我的手,我感觉他的手冰冷得要命,他说我们都要完了,都要死了!葬礼上的那个女人一直在他身边,他感到自己活不长了。他一边说一边连嘴唇都在抖,我当时还安慰他,说这没什么,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鬼,叫他不要大惊小怪,但是他甩开我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说什么她一直在看,什么他睡觉的时候看到她就坐在他的床边,喝水的时候可以看见她在杯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直到我们死为止!”

  说完赵芸芸就撩起袖子,她的手上有一道道红色的勒痕,而且勒得很深,周围都已经青筋暴起了,我看着皱了皱眉头。赵芸芸继续说:“最后他说很快的,那个女人也会来找我,如果他死了,接下去就轮到我了。他还责怪我为什么要指给他看那个女人,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了餐厅。我一个人留在里头,回头看的时候发现他的身边的确跟着一个人影,红色的衣服……没过多久我的朋友果真就死了,医生说他死于呼吸衰弱,但我知道他是被活活勒死的!我这下害怕极了,因为他说过下一个就是我,在那之后,我也随时都感觉身边还有一个人,她无时无刻都在跟着我,她就在那里!”

  说完她颤抖地指着窗户外面,我们侧脸一看,只见一个红影子瞬间飘了过去。我咽了下口水,浑身像是被冷水从头浇到脚一样,然后心虚地对她说:“你怎么确定自己也会像你朋友一样地死去呢?”

  她颤抖地说:“连我身上都布满了这种红色勒痕,一天比一天多!我好怕最后也会死得和他一样惨!”说完就捂着脸哭起来。

  白翌皱皱眉头,看着我说:“你看怎么办?”

  我心想你怎么就问我了,我怎么会知道该如何处理,于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白翌摇头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叹口气说:“这事很麻烦,赵同学你先回去,这几天都不要洗澡,尽量让自己保持干燥。还有如果可以,也不要再去其他人家里,安静地待在自己家,我会尽快想办法的。”他走到自己的柜子那里翻出一捆香,对赵芸芸说,“到了晚上这香就点上,然后睡觉,虽然不能治本,但是可以缓解下你目前的状况。”

  赵芸芸接过香,就像是接过救命稻草一样,她激动地感谢白翌,然后就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给我们鞠躬,请我们一定要救救她,我完全可以感到这个女孩子有多么害怕。

  把赵芸芸送出去,关上了门,还没等我开口,白翌就先发难道:“你小子以后别什么都没问清楚就答应下来,你哪里来的本事帮她啊?”

  我心想,一个姑娘家哭哭啼啼地来找你帮忙,你还推说自己无能为力,那还是个男人么?不过因为确实是我鲁莽了,所以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心里琢磨着这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白翌见我没话说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知道那女孩惹到的是什么?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有把握能够帮助她,也许她死是注定的。”

  我心头一冷,白翌很少说那么没把握的事情,难道这件事情真有那么危险?想到这里我口气也弱了起来,观察着他的脸色心虚道:“老白,难道真有那么邪门?你不是很有能耐么?”

  他白了我一眼,说道:“她遇上的东西是喜鬼,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她被那鬼给害死。”

  我一听急了,连忙追问道:“真的没救了?看着她等死?”

  白翌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对我说:“既然答应下来也只能帮忙了,否则她死了,下一个估计就是咱们。这种鬼其实是一种煞,死的时候正好是它们大婚之日,因为怨气太重无法消散,所以就形成了这种厉鬼。其实它们不常见,只有在大喜和大悲的场合下才会出现,见到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所以,我们需要个很特殊的方法。”

  我缩了缩头,继续问道:“什么方法?”

  白翌撩起衣角蹲下去,爬到床底下翻出一个大箱子,然后皱着眉头对我说:“查资料。”

  听他那么一说,我整个人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最后无奈地爬到他面前,翻出另一个箱子说:“那就查呗……”

  其实自古以来,鬼怪大多都是有方法克制的。万物不越五行,难超六道,所以按照白翌的说法就是,只要你敢犯事害人,就有法子收你!但是喜鬼不一样,它的存在是一股怨气,一份由最幸福转为最凄凉的怨念,所以它们徘徊在婚丧两大典礼上,重复着自己最快乐也最悲伤的情景。至于丧鬼,情况也十分类似。唯一的区别就是丧鬼是死在别人的婚礼上的人,别人最快乐的时候,却是它们最悲哀的时候。因为它们的怨气十分强大,所以看到它们的人几乎不可能避开这股煞气,它们算是恶鬼之中最为凶险的煞鬼之一,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它们就是无差别杀人,逮到一个是一个。

  越查资料,我越是替赵芸芸担心,这姑娘的命还真苦,自己谈了三年的男朋友死了,还在他的葬礼上撞到那么一个煞鬼,现在只能每天待在家里,随时可能被这煞鬼弄死。而我们这方面,白翌看来也很为难,他说他对这个鬼怪了解得不多,因为它们很少出现,所以人们对他们的认识和记载也十分有限。

  白翌嘴上虽然喊着麻烦,但还是非常认真地调查资料。本来已经整理干净的房间,没过多久又被摊得到处都是的书和奇怪图卷,我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他那些比卷筒纸还要薄得卷轴给踩烂了。我对此并不了解,帮不上忙,于是乖乖地靠边翻着一些书解乏,当中看到一本很有意思的书,记载得是明清时期一些奇闻异事的文集,叫做《黄粱诡事集》。这里面的故事性很强,我就拿它当做小说读,虽然年代久远,但里头的文字倒也比较白话,一来二去居然给我看下了大半本。

  突然,我被其中的一个小故事给吸引了。这个故事是说一个秀才赶夜路去京城考试,因为没钱交付路税,只能走一条荒僻的小道,他在那里遇见了一户大户人家,他们要嫁女儿,便客气地请他入宴喝杯喜酒。那个穷秀才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便高兴地去白蹭那大户人家的一顿水酒,当他入座后,却发现那大户人家的婚礼很奇怪,根本没有客人,只有新娘和新郎坐在高座上,新郎感觉不像一个真人,反而像一个纸扎的人像,新娘也不盖红盖头,露着脸看着前方,淡漠得就好像不是她在结婚一样。秀才心里奇怪归奇怪,但因为实在太饿了,看着满桌的酒菜就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忽然他在厅堂的角落里看见一个一身白衣,清瘦娟秀的美人,哀怨地看着结婚的厅堂,秀才顿生爱慕之心,想要去搭识此女子,便走过去愣头愣脑地作了一个揖,当秀才一抬头,那清秀的美人却不见了。后来喜宴结束,秀才向那户人家打听有没有这么个一身白衣打扮的姑娘,大户人家摇头说不认识。后来秀才在心中念念不忘,不久之后就得相思病死了。

  我觉得好笑,一个大男人因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就那么挂了,这真是不值得啊!电光火石间,有什么窜过我的脑海:婚礼,白衣女子,最后秀才死了!我立刻走到白翌身边,指着那段故事给他看,他拿过书,越看眼睛越亮。其实我只有一个大概的想法,这事情和赵芸芸的那件有那么点相似,只是里面的人物反了而已,其它的完全一模一样,可惜故事里面没有记载破除的办法。

  而白翌却亮着眼睛拍我的肩膀,兴奋地说:“好小子,没想到线索让你给找到了!这件事有眉目了,还有些细节的地方,等我弄清楚了再一起去找赵芸芸。”

  我被他那么一说更加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拉着他的手就问:“慢点慢点,老白,你说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眉目啊?我只是觉得那秀才遇见的事和赵芸芸有点类似。”

  白翌飞快地从我身边的书堆里抽出两本来,然后把书翻得哗哗作响,头也不抬地说:“没错,那倒霉蛋秀才遇见的就是红白双煞中的丧鬼,他看到的那个美女,就是最后要了他命的女鬼,而且这个故事内在的含义已经告诉了我们如何破除这鬼煞的办法了。”说完他敲了下台子,抬头对我笑得很是和蔼可亲,“办法找到了,安小哥,又要劳烦你帮忙了。”

  我看着那笑容心里一抖,心道糟糕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这事还用得到我?”

  白翌漫不经心地继续微笑:“放心,基本没有什么危险,你不是答应要帮助人家了么,怎么现在要你出力,你就蔫了?”

  我一听这话,立马瞪了他一眼,抬高声音道:“我怕什么,有什么事尽管说,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否则我‘安’字倒着写。”

  白翌看着我摇头笑了笑说:“兄弟,这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反悔!否则你名字以后写起来就复杂了。”

  我看也不看他那副嘴脸,这人就喜欢耍嘴皮子,在别人那里装深沉、有内涵,在我面前就一毒嘴小人!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说吧,这次是要我去拿什么东西,还是要我去见什么人?我安踪皱下眉头,就不是爷们!”

  白翌笑着拍拍我的肩膀,点头说道:“好样的,就看你表现了。我算了下日子,再过两天就是下弦月,那个时候就是咱们解决问题之时,我去给赵芸芸打电话。”说完他又饶有深意地看了我几眼,我感觉他的眼神闪烁着一种邪恶的光芒,“奸诈”仿佛就是为他而造的词,我咽了下口水,不由自主地倒退好几步,他嘿嘿地笑出声说:“就看你表现了。”

  我过了几天忐忑不安的日子后,终于到了再一次和赵芸芸碰面的时候。此时她比以前更加瘦了,感觉像是一个得了绝症等死的人,但她的眼中还闪烁着对活的渴望。大多数人对生的渴望无论到了何时都不会有任何减少,即使在闭眼的前一刻,许多人仍然盼着能活下去。所以赵芸芸一看到我们,马上就靠过来,然后激动地说:“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你们找到办法救我了么?这几天如果没有白先生你的香,我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我完全不怀疑她说的,现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手背上全都是红色的痕迹,看来即使是焚香也没能完全控制住怨气的扩散。

  白翌点点头说:“没错,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或许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躲过去的办法,我们也只有赌一把了!”

  赵芸芸呼了一口气,点头道:“赌一把,我愿意,横竖是个死,我什么都愿意尝试下!”她满怀希望地看着我们,显得非常激动。

  我也被他们说得激动起来,点着头说:“就是!不管那个红白双煞有多么险恶,我们也要来个死里求生!对吧,老白!”

  白翌这斯大概就爱泼我冷水,我话刚出口,他就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开口说:“这事先别那么确定,我这法子也是由你给我看的那则故事演变而来,准不准我不打包票,如果失败了,我们三个人的命也全得交代给那鬼。”赵芸芸乖乖点头,我也没说什么,只等着看白翌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摆脱这最凶煞的恶鬼。

  没想到白翌居然带我们来到一间老式屋子里,到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下来,周围的气温比白天又低了不少,一阵阵穿堂风从门口吹进来,冷得我忍不住哆嗦一下。这里看来已经好多年没人住了,蜘蛛网就像棉花罩子一样到处都是,还有一些老旧的家具在,那些东西老旧得估计连我奶奶都不会用。白翌带了很多东西,然后招呼我们说:“来帮忙弄下,声音别太大,被人发现了我们就得被赶走。”

  我接过包,纳闷地四处看看:“这什么地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白翌尴尬地笑了笑说:“这里是一个待拆迁的老房子,以前我来过这里。发现门没锁,今天就借用一下了,所以别惊动拆迁组的人过来。”

  我不得不鄙视他,但经他那么一说,也压低了声音问:“你干嘛带我们来这里?”

  他谨慎地看着门外,然后对我说:“我们需要一个举办仪式的地方,而且不能太新,一定要老房子,这里的条件很符合。”

  他居然带了红布头,还有一包一包的花生桂圆,我发现那些是他前几天买的年货。我和赵芸芸越看越糊涂,但还是按白翌的吩咐手脚麻利地帮忙。到最后我们差不多把一个老房子布置成了一个婚堂,红布头堵住了窗户,既起到装饰的作用,又起到遮盖的效用,白翌把炒货和水果放在盘子里,然后给酒壶里倒上他买的二锅头。他转过头来笑了笑,从另一个包里掏出一套大红袍子对我说:“去,换上再出来。”我拿着那衣服怎么看都像是新娘的嫁衣,于是立马把衣服推还给他说:“你搞什么?这个是女人穿的!你给我干嘛,要穿也是找赵芸芸啊!”

  我声音一下子提高,吓得赵芸芸马上走过来一脸责备地看着我说:“干嘛呀,别吵啊!万一被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我黑着脸看她一眼,指了指那身衣服,说:“这小子居然要我穿女人结婚的衣服,我们这里有个女人,为什么非要我穿?”

  白翌摊开手,看上去很无奈地说:“没办法,因为她有她的工作,我必须要主持这个仪式,唯一能做新娘的只有你,这衣服你别扯坏了,是问我姑姑借的戏服,弄坏了你赔。”

  我朝他冷笑一声,心道:笑话,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穿这个,不会被人笑死啊!于是坚决地摇头道:“不行!要不,你告诉我仪式的过程,我来主持,衣服你去穿,我是绝对不穿女人衣服的!”

  白翌见我这样决绝,脸色一变,严肃地说:“安踪同志,你如果不想帮这个忙,现在可以就回去,不过如果赵芸芸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也是因为你一时拘泥于小节给害的,当初拍着胸脯保证帮忙的是谁?现在只不过让你穿一次红衣服,你就那么小气了。” 我看着他的脸真的好似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我绝对不会忽略他强忍下去的笑意。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无话反驳,再看看赵芸芸愁眉苦脸,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一下子我体会到了什么叫进退两难,咬牙切齿地看着那红艳艳的袍子,我硬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白翌朝赵芸芸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这衣服其实是戏服,无所谓男女,在戏剧中也有男性反串的,难道你认为梅兰芳大师就不是男人了?”

  赵芸芸见机立马帮腔道:“是啊,是啊,其实无所谓的,这只不过是戏服,我们那里也有男生反串演出旦角的,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我见她说完又是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只得咬了咬牙齿,壮士就义般点点头说:“成,我今天算是豁出去了,但是如果你们敢把这事说出去,别怪我安踪不客气!”这话的后半句主要是对白翌说得,那小子虽然一脸严肃的表情,但他眼神中奸计得逞的狡猾阴笑明明又多了几分。

  白翌指了指后面说:“去那里换,换好出来,我还有话要交代。”

  我本来想再回敬几句,但话憋到嘴边还是没吐出去,于是只能摇着头往屋子里的一个小房间走去。说句实话,我虽然算不上魁梧,但好歹是个男人的正常身材,把这衣服套上去十分费力,而且它看上去又不结实,我真怕给撑破了,只能吸着气死命往里缩,硬是在那么冷的房间里折腾出一身汗,怎么都感觉像是猪八戒套珍珠包衣。

  经过一番折腾,我把那根本不合身的衣服穿好了,发现它真的是一套戏服,衣服红得刺眼,像血染成的颜色。一阵冷风吹过,把那红色的袍角吹了起来,似乎有一抹诡异的红色从我眼前飘过。我一惊,当下撩着裙角,快速走到白翌他们那里。

  他们看到我愣了半会,白翌那张扑克脸居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差点没把眼泪挤出来,赵芸芸捂着嘴,也在那里强忍着喷笑。

  白翌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安啊!你是我见过最滑稽的新娘,居然有人把嫁衣穿得像雨润牌红肠,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我烦躁地弹开他的手,脸红得像是猪肝一样地说:“你别给我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就那么套怎么样!你管得着?”

  赵芸芸一边笑一边走过来打圆场:“没什么,安踪还是……不错的!呵呵,其实你可以去试试反串唱戏,现在男旦越来越少了。”

  我瞪了他们一眼,看看周围,发现他们全都布置好了,但感觉好像处处透着股诡异的味道。白翌在屋子中央放了两个椅子,上面盖着红色的布,椅子背对门口,面对的地方却有着一面镜子,椅子前面放着个破旧的四方桌子,上面摆放着红烛和瓜果,血红的囍字贴在桌布上。屋子的四个角落烧着四柱香,我看出来那是白翌给赵芸芸的香,清冷的空气中烟雾弥漫,更让我吃惊的是白翌这次居然带来了借寿婆的碗,我一看他把宝贝都拿出来了,不禁开始好奇起来这东西能有什么帮助?

  白翌把碗给我,然后指了指两个位置中的一个对我说:“坐过去,记住在我没说结束之前别离开位子,还有绝对不能回头看!明白了么?”

  我点点头,笨拙地拖着衣服坐到椅子上去,那椅子太老旧了,坐上去就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白翌和赵芸芸在我的背后,通过镜子可以看见后面的情景。白翌对赵芸芸说:“我前面大概和你说了你遇见的是什么东西,这个法子就是以煞克煞,我们需要借助丧鬼的煞气来抵消你身上的煞气。”白翌朝我这里看了看又继续说,“但是普通的婚礼很少可以看见它们,既然如此,我们干脆招它们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招魂啊,这次不会太夸张吧……白翌推了推眼镜没怎么停顿:“我和安踪都没有看见过喜鬼,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也就是说等会儿亲眼见鬼的人只能是你一个。”

  赵芸芸脸色苍白得好似死人一样,脸颊上已经能隐约看见条条红色痕迹,她点了点头,然后坚定地问:“我需要做什么?”

  我心里暗叹,这个女孩子还算是蛮坚强的,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够如此镇定。白翌也点点头,脸上多了些赞赏的表情:“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招鬼者,你站在东北角,只要门口一出现那鬼,你就马上过去,记住一定要和她的眼睛正视,绝对不要避讳,到时候你就亲自请她回地府去,不要纠缠在阳间了。”

  赵芸芸身体有些颤抖,她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向屋子的东北角,回头看了眼白翌,又问道:“我真的能够活下去么?”

  白翌安抚似的对她微笑着说:“能不能活就看造化,但是我会尽力保你平安。如果真的无力回天,我希望你也不要成为这样的煞鬼,让这世上平白多出那么多冤死的孤魂。”

  赵芸芸含着眼泪笑了笑,爽然道:“放心,即使我死了,也无怨无悔,绝对不会去害人。”

  我老实坐在那里没有插话,只是不停地呵着气,寒冷的空气早把我的手冻得通红,刚才为了能够套上衣服,我脱掉件毛衣,现在几乎是冻得直打颤抖。

  白翌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忽然回头朝我笑了笑说:“你如果害怕就握住我的手好了,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前方的镜子,那里照着我和白翌,感觉十分微妙——我一身大红袍子,而他的衣服虽然是正常的,但怎么都感觉像在……结婚?一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立马落了满脸黑线,心说这是一种特殊的仪式,需要这样的安排,既然都已经答应了下来,那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撑到最后。

  怎么想心里都感觉不爽,明显是那小子自己不愿意当新娘,非得要我穿套这衣服。我朝镜子里的白翌瞪了一眼,捧着寿碗的那只手紧了紧,其实我现在心里很紧张,通过镜子我可以看到门口是开着的,外面天色已经全都暗了下来,呼呼地穿堂风直往屋里灌,房间里除了烛火可以照明外,其他的角落一片昏暗。

  我有点忍不住了,颤抖着出声问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我……我真的冷得受不了了。”

  白翌看了看我说:“再等等,那个鬼是不会错过这样的仪式的。”然后他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要比我暖和许多,让我感觉了少许暖意。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镜子,从镜子里看这屋子更加诡异,我和白翌脸色都是煞白的,四周的香把屋子弄得烟雾袅绕,使得气氛变得诡异而迷幻。在东北角的赵芸芸缩成一团,看来她也很冷,不停地打哆嗦。两只红色的蜡烛因为冷风不停地摇曳,滴下来的红蜡沾在水果和炒货上,让这一切都犹如供品一样。

  我咽了咽口水,突然感觉白翌的手握紧了,我再盯着镜子时居然真的从门外的黑暗中隐约看见一点白影子,我心头一冷,知道那鬼煞已经来了。渐渐白影子形成一个白色的人影,当白色人影飘到门口的时候我才看清楚,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头发遮住了脸,低着头,双手垂在两侧,一点点靠近了房间。

  我的妈呀!以后白衣长发的美女再也不敢多看了,太凄厉了!我想赵芸芸该上去呀!但是显然她被吓住了,半点不敢动,颤抖地缩在角落里。

  女鬼发出了咯咯咯地声音,慢慢靠近我和白翌的背后。白翌握着我,对着镜子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先别动。女鬼这时已经走到了我们背后,我终于看清楚她的脸,那是一张犹如白纸糊出来的死人脸,上面红色的胭脂完全是两块红圆,一点也没有晕开,嘴唇上同样点了那种鲜艳到刺目的红色,而眼的周围却是一圈黑乎乎的黑紫色眼圈,她几乎没有眼白,只有非常大的眼珠子,而眼珠里全都布满了血丝。

  女鬼伸出枯黄的手就来摸我的衣服,一脸羡慕的表情,我身体僵硬得仿佛血液停止了流动,心里暗骂道:我靠!你喜欢我送你,别瞎摸啊!我告你性骚扰!

  我看了看角落里的赵芸芸,显然她还在踌躇着。那女鬼摸完了我,就准备去摸白翌,眼神更是一阵迷离,白翌脸色大变,我突然有一种想笑地冲动,心想老白你不是挺拽得么!看看人家美妞女鬼都看上了你,哈哈。

  白翌手上的力道加重,我一吃疼,抖了一下,女鬼马上注意到我的动作,两只手很快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得魂都被抽走了,开始哆嗦起来。女鬼摸了摸衣服,捏了捏我头发,她的手就像是一根枯树枝一样,硬邦邦的,然后她一脸悲伤和羡慕,就像在说:“为什么坐这帅哥旁边的不是我,穿这身衣服的不是我。”

  我给它吓出满头冷汗,更恐怖地是这个女鬼对我怀有着嫉妒怨恨的心态,她伸手掐我的脖子,那冰冷的手放在脖子上,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突然她加重了力气,我这下慌了,难道这女鬼要掐死我?

  白翌拉拉我的手,指了指寿碗,我马上把碗抬高些,女鬼看见碗居然不掐我了,眼神中充满畏惧,她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白翌,慢慢地就要离开。我和白翌都急了!它这一走,要再找到就难啦,赵芸芸铁定会没命!我们不能回头,只能干瞪眼,赵芸芸也意识到女鬼要跑了,突然大声叫喊着冲出来,一下子抱住女鬼,她看着女鬼的眼睛,女鬼那巨大的眼球也看着她,她颤抖地抓住女鬼,声音抖得听不太清楚在说什么,只能模糊地听到她在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吧!不要再害人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尘归尘,土归土。”

  女鬼看着她的眼睛,赵芸芸抓着它的衣服,身体慢慢滑了下去,嘴里不停念叨着:“尘归尘,土归土……回去吧,不要再游荡了,不要再游荡了……”女鬼慢慢离开了赵芸芸,而赵芸芸就这样跪在地上,盯着女鬼的眼睛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女鬼退出了房子,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就在这个时候,蜡烛也灭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门口那清冷的月光打进老屋来,周围弥漫着不知名的香味。

  过了一会,白翌放开我的手,回过头说:“结束了!赵芸芸,你看看身上还有红色勒痕么?”

  她颤抖着撩起袖子,我们也屏住了气息,当她发现一只手臂上的红痕不见了,立刻激动地撩起另外一只袖子,结果也没有了痕迹,她终于放声大哭了出来,我们也能理解,这是死里逃生的喜悦。任由她哭喊着,但不妙地是,她的哭喊声居然引来了周围的人,白翌一下子慌了起来,低声喊道:“不好,有人来了,快跑!”

  我看了看我的样子,指着这身袍子苦笑道:“我怎么跑啊!好歹让我换套正常的衣服吧。”白翌居然理也不理我,拿了东西,一个箭步冲出去就往外跑,赵芸芸是又喜又惊又怕,也哆嗦着拿了东西跟着白翌跑出去。我大骂白翌你个没人性的,不过还是当机立断,抱着我的衣服,手里拽着碗也跟了上去。

  我们三个人就那么奔了出来,我是最傻的一个,大男人穿着戏服奔跑,引来许多目光和爆笑声,因为裙子的缘故居然还没赵芸芸跑得快,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终于到了转角处,这里非常僻静,没有路人,白翌停了下来,我跟在最后抱着衣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给我赶上了。

  白翌也喘着气说:“就这里吧,他们追不到。”

  赵芸芸又哭又笑地点点头说:“这次太感谢你们了。”

  我心里想:我才是最惨的人,这一路上千万别有熟人,否则我也不用做人了,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白翌朝赵芸芸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看我一眼,伸手指着前面的树丛道:“你去那里把衣服换下来吧。”

  我还用他说,马上就冲了过去,却又被白翌拦下来,他理所当然地伸出手道:“先把碗给我。”

  我只想着换衣服,马上把碗交给他,抱着衣服迅速冲向树丛,却隐约听到他低声说:“瞧,我这媳妇不是挺乖巧么。”

  我一愣,马上回头问:“你前面说什么?”

  他一脸无辜地冲我挥挥手说:“我说还好这戏服没破,否则你一个月的工资就得交代进去了!快点去换下来吧。”

  我怀疑地看着他,先不管,换衣服去,不能再让人看到我这样!

  终于穿回正常的衣服,我把戏服丢给白翌,拍了拍身上的枯树叶道:“好了,这事总算搞定了。”

  白翌点了点头:“赵同学,麻烦你把衣服交给我姑姑,就说感谢她帮忙。”

  赵芸芸接过衣服,小声答应,显然她还非常激动,身体依然有些抖。

  我有些担心,毕竟那个鬼触碰到了我们,于是拿胳膊肘撞了撞白翌说:“老白,我们不会有危险吧?赵芸芸是安全了,不要我们也被撞上了。”

  白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我们没有真正看见它,而是通过镜子,所以不会撞煞,即使被碰到,我们手上也有那鬼婆子的碗,可以抵消掉相当一部分的晦气。”

  我这才安下心来。突然想起那个女鬼纠缠白翌的样子很搞笑,于是嘲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赵芸芸笑着说道:“赵同学,你不知道吧,我们这位白大帅哥的魅力连女鬼都抵挡不住!那女鬼看他的样子,啧啧!那个哀怨啊!”

  白翌没好气地瞪我一眼,赵芸芸抱着衣服,轻声说:“我抱着那个鬼的时候,发现它没有胸部……好像是个男鬼……”

  我们全都沉默下去,半夜三更的夜里,突然就听见我一声爆笑,笑得我差点被自己呛死。而白翌扭头就往回走,赵芸芸看了看白翌,有些心虚地问:“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心情大好,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事!他这是面子挂不住了,呵呵!那么我们先回去了,哈哈!你也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赵芸芸歪着头,看我兴高采烈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挥手和我道别。

  我立刻追上白翌,笑着对他说:“老白啊,这次终于让我抓到把柄了吧,哈哈。”

  白翌冷哼一声,转过脸来笑了笑对我说:“我家的习惯是,做丈夫的一定要让着自己的媳妇,你要笑就笑个够吧,你老公我不会介意的!”

    我脸一拉,这是什么意思!媳妇?谁是谁的媳妇?我马上追了上去,白翌自顾自地走,丝毫没有理睬我的意思,我越问火气越大,年底的街道上,只有我暴躁的质问声。

    然而黑暗的小道上仿佛可以看见有那么两个人,一红一白,徘徊在人间的丧喜事之间,它们大爱大恨,无情无心地夺走人类宝贵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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